本帖最后由 伟哥018 于 2018-2-26 09:35 编辑
DAY7(2017-12-21)Barafu Camp -- Uhuru Peak -- Mweka Camp
这一天是冲顶的一天,也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夜。
睡也睡不着,也不知多久,迷迷糊糊只听见风吹帐篷发出巨大的哗哗声。地上很凉,担心手机放在地垫外太冷关机闹钟会失灵,看了看还有半小时才到约定的时间。不过风却愈发强烈起来,发出的呼啸之声穿过帐篷,直接刺入我心里。心中盘算,这难道是要推迟一天再登顶的节奏?
隔壁领队显然也醒了,要我问问Alex这种恶劣天气是否还能按计划出发?
我拼尽丹田之气,向着空中大喊,隔壁帐篷里Alex的回应伴着哗哗啦啦渺渺而来----正常出发。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反问这种天气能行吗?得到的依然是那一句:don't worry。
气温很低,穿上了带来能穿的所有衣服装备,餐帐中吃过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帐篷外集合出发时的头灯点点和英雄赴死的心境。这一段到天亮之前全程都没有照片,可是那样的情景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山坡下已经有队伍先于我们出发,正再往上爬,山脊上也有队伍的点点灯光。
开始沿着山脊拔高,说实话,这些天我的状态一直都还算不错,所以也还是有一定信心的。我们排着队鱼贯而行,头灯所见之外是无尽的黑暗,之字形上升,路上夹杂着碎石,间或会在岩石之间或岩石之上行走。
天气不算太好,夜空中只有少许星星,抬头向上望。右上方离着远的队伍的头灯似乎已与星相连,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星光。就这么摸黑走着。
似乎是怕我们觉得太单调,也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天气慢慢变坏起来,先是雨丝,之后风夹杂着细小的冰晶飘了过来,打在脸上有些生生的痛。
路上渐渐有了积雪,羽绒衣穿的厚还算好,抓绒手套却顶不住了,阵阵寒意从手上渐渐传导过来,鼻子也因为只有单层围脖的护佑,不断的流出清涕。备用手套和围脖就在背包里,但似乎没有机会和力气去折腾,只能一忍再忍。
飘雪借风势不停打在脸上,经过无数个短休之后,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掏出另一只围脖戴上,以挽救我面临麻木的面颊。
路走到了尽头还有路,右上方的头灯永远在星空下闪动,而我却已渐渐体力不支了。不知何时,队伍也已经走散,几个向导分别跟人。
从4600巴拉夫营地到Machame线的假顶斯特拉点(Stella Point)共需约六小时,都是这种大角度的爬山路。这也是与乞力马扎罗由火山喷发形成的碗状山型有关。
我是大约2.5小时之后有力竭感的,这个数字似乎是谁报出来或是我自己的幻觉,反正我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余地掏出手机看时间了。当人走到极致状态时,不只是肉体上的疲累,精神上也处于极度最小化的状态。
可是路还是要走下去的。因为此时已无路可退, 即使要下撤,你也得面临同样的困境。
从踌躇满志到困顿疲累,再到进入麻木无感的状态,此时整个人主观思维似乎已停止运转,只能维持感官收集地形情况,再引导两条腿机械地抬起或放下。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吧。
事实上,行尸走肉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渐渐地,排在我前面的老李的头灯散发出的暖黄色光芒配上登山杖的影子投影在山路边,在我眼中似乎变成了一顶闪动的帐篷,一个声音在向我呼唤:风太大,手好冷,太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Oh my god,那是个影子,只是个影子。
此处海拔接近6000米,空气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一半,高山反应无时无刻不在伴随左右。好在似乎已经停顿的大脑残存的纠错机制发挥了作用,否则,我不敢想………
终于钻出了云层,路也跨过山岩走向火山灰形成的流砂带。渐渐的,天空也有了隐隐的光亮,而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在离斯特拉点还有最后一个长坡距离时,试图摆脱困顿状态的我再次小宇宙爆发,突然对着夜空大声嚎叫起来,是的,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还有力气嚎叫,我只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我因疲惫而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的灵魂,无奈似乎回天乏力,效果欠佳。
我对前面不远处的领队说:一一,我还是只到斯特拉点吧,我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是啊,回看我在斯特拉点留下的第一张照片,眼睛呈现出的是半闭合状态,我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可是当时,我大约连哭的余地也没有了吧。
6:20在斯特拉点卸包,休息照相,太阳已经出来了,暖暖的金黄色似乎赋予一切以力量。休息了一会儿,体力似乎有慢慢恢复的迹象,领队对我说,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还有一个小时的路了,放弃太可惜,还是再试试吧。
Pole pole,这个在路上无数次听过,却又置若罔闻的斯瓦希里语,仿佛从天际飘进我的脑海。
慢慢挪过了斯特拉点路牌后的山岩,山石之后即使一条像细煤灰铺就的缓坡,路上已经有不少人,遥遥通向乌呼鲁峰的顶端。
左手边是山崖之下的云海,右手是火山口在喷发之后的下陷,圆圆地仿佛一个巨型的碗,而此时我们正走在碗沿上。
这种一马平川,跑道一样的路型,换做平时肯定是易如反掌大步流星而过,而此刻,在6000米山崖之上,在经过六小时连续拔高,费尽力气之后,我竟然连迈大步都有些困难。那种有心无力的挫败感,真是此生难忘。
向导安东尼斯负责我们的收尾工作,路上遇到了返程的队友,顺道给我们都留了合影。背后即是大名鼎鼎的乞力马扎罗冰川。
据说20年之内,它们将因气候变暖而消失殆尽,届时非洲大陆再无赤道雪山这一名号。
从1848年被德国传教士发现,继而引起轰动开始,这150多年人类文明加速飞驰,同时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人们似乎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不少。
而乞力马扎罗从火山到雪山再到石头山,最后在大裂谷的撕扯之中归于平寂,似乎是从另一个维度演绎了世间的轮回。而我所能做的,只是跨越万里又吃尽辛苦之后站在这里,一睹它垂垂老矣的容颜。
顶峰标志牌前挤满了人,排着队都在各式的拍照。前面的队友都已经照完了,安东尼斯拉着我们冲进人群之中一通咔嚓,又示意我们赶紧下撤。
云层都在脚下,太阳出来后山顶的阳光炽烈紫外线很强,刺得人睁不开眼。又在山边照了几张,还没能有机会有什么感喟,就匆匆往回赶。
冰川与西边远处的梅鲁峰的合影。
乌呼鲁峰最高处以及火山口内陷盆地全景。
火山口是一个硕大的凹陷,底部布满了粉末状的灰土,只有少量积雪在背阴处,基本没有大块熔岩,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呈现,仿佛是与世无关的另一个时空。
资料显示这个凹陷有300米深,直径2公里。这是一张谷歌地图显示的空中俯视图,我们只是从下方的斯特拉点(Stela point)走到左下方的峰顶处(Uhuru)。想来我的照片上所示的火山口谷地中的山坡即是内火山锥的外沿,而真正火山的排气孔我们无法看到。
返回时又路过斯特拉点,下山路方向已是一片云海。中间凸起的是马文济峰,正被云雾笼罩着,仿佛波涛汹涌。
队友早已不见踪影,安东尼斯似乎有点着急,向着山下冲去,我们也只有紧跟他的步伐,在火山灰与碎石之间急急来回转圜腾挪。
今天的任务确实很重,登顶之后还要下撤至海拔3100米的Mweka营地,路上至少还需要八九个小时。
下山似乎没有走夜里爬上来的路,从斯特拉点下降开始,短暂的重合之后就拐进了山谷里,向下的山坡度大约有45度,哪里有什么路,就是在厚厚的火山岩碎砂之中向下滑。
下山一向是我的弱项,以前也从没有过这种路型的体验,看着安东尼斯轻巧省劲的样子,咬咬牙,学着他的动作起承转合。路上也不全是沙砾,经常会有稍大些的石头需要刹车避让,不过我们有登山杖在手,也算是有个依仗吧。路上就看到有背夫小伙子刹不住车,直接摔个四仰八叉,不过此时我完全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充满了同情与自省。
滑砂总也滑不完,安东尼斯说还有40分钟才到营地。路边休息时遇到了后面的影子哥,原来我们走的急,估计又抄了近道,反而越过了他们。
又走上一大段硬地路面,马文济峰就在左手边的山谷后。
下降到刚才的云海之下,天空顿时又一片阴沉,冰川像一顶帽子,扣在乌呼鲁峰的头顶之上。
也许是太累,或许是错觉,再走过山脊上的小道看到崖下有营地时,我们都觉得自己已经下降到了3900或者是3100的营地。直到进营地时遇到前几天聊天的广东哥和我们打招呼,才反应过来,原来走了那么远,只是刚刚回到了凌晨出发的4600巴拉夫营地而已。
有队友直接钻进了帐篷,倒头就睡。
吃过午饭,从巴拉夫营地下撤,确实没有走来时路,而是沿着山脊的大坡直接向山下走。
刚刚太阳还好,走着走着,天气又转阴了。回到了石楠植物带,路边休息。
下撤时,大大小小的队伍和背夫人都不少,走着走着就散开不见了,偌大的荒原之上,只有我们几个人,大家都累的不行,也没有人拍照了。
下撤走的是Mweka线,在所有七条登山线路中,这一条相对较短,同时也是公园规定的西南线路的下撤线。从顶峰下撤过程可根据身体综合情况,有3900和3100两个营地可选择。
越过荒原上的石楠植物带,顶峰和马文济都看不见了,渐渐走进了树林,植被从低又渐渐高了起来,道路是还原了上山时的相应海拔路况,在岩石上走过之后,又是泥石混行。路是没有迂回的直接向下,角度下切的厉害,膝盖和脚趾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3900营地(High Camp)在一片疏林之中,时间尚早还没有什么人。体力差距导致队伍也拉得很长,干脆大家依次坐在sign in的小屋边休息晒太阳。
下午5点到3100(Mweka Camp)营地,这个营地离公园大门已经比较近了,各式建筑相对现代,人群显得熙熙攘攘。我们的帐篷扎在山坡的树林里。
又遇到了台湾的小帅哥小林,节奏相同,一路不时在营地遇见。虽然有向导与背夫相伴,不过在我看来他仍略显孤单。同时也真心佩服那些独行天下的人的决心与勇气。
晚餐还是惯例的英式餐点,海拔下降之后,大家的胃口都有所好转,不过毕竟是中国人的胃,吃饭时竟然谋划着在山下找地方自己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