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Yoli 于 2020-9-29 10:28 编辑
恰巧又下着雪,纷纷扰扰落着。
北京 的电视春晚播着,家家户户凑在电视前,干着除了看电视以外的一切事情,
圣彼得堡 的城市街头被染成白色,路人低头速速竞走;
北京 的家人给我打来视频通话,说新年好,
圣彼得堡 的酒店里,我买了一小块烤鸡,说我也在吃年夜饭;
北京 的倒计时响起,三,二,一,新年来了;
圣彼得堡 和三秒前一般平静。
我躺在床上,心里数,三,二,一。
微信发来,是之前接机的男孩和他的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
我谢绝好意。
在我心里,我刚刚度过一个无比漫长的除夕。
总之,
圣彼得堡 的旅行,是后来接踵而来的2020年的离奇来临之前,最后的一点喘息。
一个星期后,我从
圣彼得堡 回到
北京 ,看到空荡的城市和机场熙熙攘攘戴着口罩的人,才终于被巨大的事实砸中。
一路归途
归途上,我有一个故事。它是疫情席卷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碎片,却也足够让我惶然。
那时我蜷缩在返程的飞机里,在一个属于白天但的时间和属于黑夜的空间里。飞机上的窗户紧闭着,乘客的眼睛也紧闭着。呼吸声在黑暗中,像起伏的山峦,若隐若现。
往前看去,数上十排,有一盏阅读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像岛屿上最后一点信号。从灯光里时时走过一些人影,看不真切。人们失去了脚步声。
我向身旁看去,在完整的黑里,有着点点的白,是五花八门的口罩,随着呼吸声此起彼伏,口罩也微微摇曳。人们依旧紧闭双眼,醒不来。
我把口罩调地在紧些,将将介于让病毒跑进来,和让我窒息中间的位置。
突然,灯亮了,空姐拿着测温枪,沿着飞机走廊,一路给乘客测温。她的手臂向前,身体向后,突然,测温枪发出了异样的声音。年轻的空姐有些滞住了。她又测了一次,依然是一样的声响。整个机舱仿佛都滞住了。
那人坐在我的右侧,和我隔一个走廊。约莫是个上中学的孩子,她的奶奶抱着她,而她的面色微微发红。空姐测了很多次,数字却停留在38度。机舱里开始有了声音,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孩子的脸更红了。
一众机组人员过来,将孩子围住。空姐继续测温。而两步路不到,她又滞住了。我的后面,坐着一家三口,刚从
库尔 曼斯科看极光回来。他们的体温全都超过了正常值,我不敢回头看,就余光瞄到一只手,紧紧护着床边的孩子,不知是爸爸的,还是妈妈的。
空姐安排我和另外两个“幸运儿”坐到后面去。

我背上包,手心里沁满了汗。我无声地向后走去,太过无声,空姐忽略了背后的我。我听到她压低声音说:“我好害怕。”其他空姐也接话说“我也是”。
我又紧了紧口罩,向后排走去。大家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欢迎。一个中年的女人,横躺在椅子上,占去三个位置,大声和旁边人说,“我这里可没位置啊”。
另一个人则说:“前面的人倒霉,后排的人凭什么遭殃。她就应该坐在之前的位置,到时候都给隔离。”
他们似乎是一个旅行团的,其他人也零散地结果话头,一边打量我,一边说:“自觉点啊,该回前面的回前面。
“不过前面到底发生啥了?”
“我不知道。听说有人发烧了。”
“不是,是两个。”
“不止,好几个呢。而且听说就是新冠。”
“哪那么快检测?不过听说都40度了。”
大妈伸开四只手指,给领座的人比划。
“前面什么情况?”他们问我。我没有回答。
“我要去看看!”她立起来,几乎像什么英勇的举动。大家纷纷赞同,以热切的目光目送她远去。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仍然紧紧守着座位,生怕我这个从机舱前面过来的人坐在他们身边。
而当大妈从机舱前面回来时,却受到了凯旋似的迎接。大家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二手新闻。而大妈俨然成为了权威,把头一侧,眼睛一眯,说道:“我看是不得了啦,已经有传染啦。”接着压低声调,说,“两家发烧的,还离得那么近,肯定是一个团的。你们信我,这都是带孩子的,哪有不跟团旅行的道理呐。肯定是完蛋啦。”
说完,她得意地问我:“你也和他们一个团的吧?肯定是。你们团还有谁?赶紧上报。”说完又横着躺在了椅子上。
我站在那里,不想去和他们争执,也不想请空姐帮忙。我就这样立了一阵。直到仓皇、无力和愤怒撤离了我的身体,只剩下无尽的麻木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