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顿节
一直以来,总是企盼着能来西藏,亲眼看看西藏地区盛大的宗教节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雪顿节。在尼泊尔时就计算着这个日子,很庆幸自己赶上了这个机会。听说许多内地的朋友为了看一眼雪顿节,不惜工本坐火车,乘飞机,自驾车特意赶来西藏,就是为了亲眼目睹一下西藏最盛大最神秘的宗教节日。
住在客栈的大通铺房间,深夜十分,除了门开门关的人影像是幽灵般悄悄出进外,便没有了任何声音。凌晨,架子床嘎吱吱的响动,又有人出去进来,看见的只是晃动的人影,肯定有人赶早去哲蚌寺。自己不属于那种勤快人,掐着时间,懒在床上不想起来,一直到说话声把我吵醒,才爬起来,收拾了背包,将行李存放在接待台,然后晃出门去,挤上了301路中巴,满车都是着鲜艳民族服装的藏族,像是过年。几个外地的驴子被挤在水泄不通车厢中,摇晃在充满酥油的味道之中,在藏区晃悠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习惯了这种特殊的气息。
今天的拉萨市街头热闹异常,到处是从四乡八县赶来的香客信徒,大马路上彩旗飘扬,彩灯闪耀,横幅挂满街头,到处挂着“欢度雪顿节”的巨大标语,这场面很象是我们内地的春节,甚至比春节还要热闹。
去哲蚌寺的路上人头攒动,移动的人海朝着一个方向,汽车无法通行,大家只好下车步行,人山人海将几里路淹没,黑压压一片,我在人流中没有方向,只是随着潮水向前。
道路两旁有许多卖小吃和生活用品的摊子,感觉很象是庙会。
去哲蚌寺的大路涌堵的已经无法通行,我只好跟着人潮走向山脚下那条游龙似的小路,旁边山上密密麻麻的站着观看的人,他们在远眺哲蚌寺那幅巨大的“晒佛”。
到处是卖香草的人,到处是燃烧香草的信徒,到处散发着呛人的烟雾,到处弥漫着虔诚的宗教气氛,我几乎被烟雾窒息的不能呼吸。
在人海中晃荡,自由自在的被别人推动,自己只管看热闹,走走停停,欣赏着撼天动地的朝拜。
被几十万人裹挟着,向着圣洁的殿堂,涌动着的不仅仅是人海,还有自己想了解西藏的那种急迫的心情。我内心的那份无知,需要填充,需要清澄。。。来到这里也是我生命中的一种机缘。。。
在汗流浃背和筋疲力尽之后,我终于被海洋的波涛拥挤到了哲蚌寺的广场上,镶嵌在藏民信徒之中不能动弹。。。仰头凝视,细细品味悬挂在晒佛台上的巨大刺绣(唐卡),慢慢的,一种圣洁,一种崇高,在我心中升起。。。阳光下,释珈牟尼用他那智慧和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芸芸众生,阿弥陀佛。。。晒佛的下面推满了哈达,哈达堆积起来的不是锦缎织物,而是信徒的心絮和祈望,象一座雪山,雪白刺眼。
头顶上的天空,有着无数的白琏划过,飞向那座圣洁的雪山,堆积着,慢慢升起。
在我的周围,拥挤着那么多高大威猛的康巴汉子,他们远路风尘的赶来这里,双手合十,面对着佛祖,竟然泪流满面。。。我依人群走到晒佛下面,将晒佛掀起在头顶上的时刻,心中竟也漾起一种奇特的感觉,那是一种圣洁的触摸,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也不自觉的潸然泪下。。。当时的气氛,当时的感觉,当时的心情,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特殊状态,内心深处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是宗教。
嗡玛尼叭咪哞。。。哲蚌寺的上空响彻了六个音节,目睹无数生灵这样前程祈祷的场面,我心灵被深深的震撼了。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佛教中所展现的最深刻也最简明的哲理,将人世间今生的的愿望寄托在来世的祈愿上,所有的一切都浓缩在了那六个音节里。无数的信徒一生中曾经千百万遍的诵念着六字真言,然而一定有许多人致死也没有搞清楚这六个音节所包含的真切含义。
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不停息的咏诵,感受六字真言里面所蕴涵的无穷智慧,那些感受时常会是历史沧桑者的一声声无奈的叹息,一切都寄托在来世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之中,在那些叹息声里纵横流淌着万千难言之隐,无法表达的许多许多。
所以就有了:愿我功德圆满,与佛融合。。。
有朋友说,宗教是弱者的文化需求。
他说:你看看,拜谒求佛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包括我们内地也一样,求神拜菩萨的都是贫苦的人们,他们最无助,他们最可怜,他们遇到困难除了求佛保佑之外,还能如何,有谁来帮他们?他们很无奈,他们很无助,他们很无力,他们是一群无力又无望的人和孤独无依的人,他们依靠宗教,而且无意去挣脱现状的人,他们被苦难和不幸湮灭,这些人注定没有着落,善良了还有更善良,贫穷了还要更贫穷。。。宗教根本上是柔弱灵魂的庇护所,所谓崇高的信徒少而又少。
我望着远处规模宏大依山而建的庙宇,认真思索着他的话语,寻找着我可以认同的部分。
我想,起码宗教让人从善,就这一点也是所有世人都认可的。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哲蚌寺。
□想回家与不想回家 8月27日
在拉萨的街头徜徉,朝拜了布达拉宫,拜谒了大昭寺、色拉寺,在矮房子买了几盘佛教音乐,逛了八廓街的阿玛吉米,傻傻的看从眼前流过的一切,真的要离开,却又不想回家了。那个恒久不变的“思念故乡,返回故里”的观念现在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四处飘散了,没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回去,我说过,我一旦上路,就永远在路上。
至于为什么会叹息,那是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一种灵魂的慰籍,没有故乡的概念,西安只是我长期居住的地方,也因为年迈的父母在那里,所以我不得不回到那里。故乡是什么,它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意象,一种意愿,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人们所说的“故乡”也许就是想从一个地方获得证明自己身份的名称,自己给自己制造一种心灵上的归属和来历之类的意愿罢了,以证明自己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如果我真的回到了故乡,就会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身在自己的故乡,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大都市里的一个陌生人,故乡对我来说既熟悉又生疏,那里变化太大,没有留存的记忆,那些老街道,老房子,老树,小巷子都没有了,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勾起自己对过去的回忆,自己的故乡没有特别的符号,与全世界的都市一个摸样。
所谓回家,也许就是故地重游,我在那里曾经生活过,那里存留着我生命中一段无法磨灭的经历,我生命中的五分之三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给我的回忆多是苦涩,而在新疆的五分之二的生活却是我生命历程中可供回忆的精华部分。
留存在脑海中对西安的记忆只是它的过去,所留恋的不是西安这个地方,而是在这个地方所曾经消失的生命。。。回去后,我会继续游荡,在城市里穿行,街巷的路永远是那么长,一辈子也不会抵达某一个目的地。
我在想我回家的路该怎么走,曾经的繁华大都市,不是说:“条条大道通长安”嘛,那就走去,杜甫说,“长安水边多丽人”,李白说,“长安不见使人愁”那就去走,回家吧……
西藏,是一个梦。
乐途2007年8月初稿于拉萨,10月修改与西安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