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壁传说 | 有一种执着叫布达拉

登山 6年前
这里是布达拉,不是拉萨的布达拉宫
而是四川四姑娘山区双桥沟里
一座高海拔大岩壁技术型山峰
因正面形似布达拉宫而得名


布达拉峰北壁“加油”线路
一条殿堂级高海拔大岩壁攀登路线
由日本登山家山野井泰史2005年开辟

自多年前,在AAJ读到山野井泰史的攀登报告后
攀登布达拉北壁就如同一颗种子埋在了何川心中


2013年、2014年、2015年
何川与孙斌搭档,三次冲击北壁“加油”线路
或因天气恶劣,或因突发事件,均未果
却也逐渐摸索出布达拉北壁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四次布达拉攀登尝试,又将如何?


一言难尽布达拉

这是我和孙斌搭档第四次尝试攀登布达拉了。随着巴朗山隧道的开通,成都到四姑娘山开车只要3~4个小时;日隆改名四姑娘山镇,因汶川大地震而失却多年的繁华再次回到了这里;相比成都的暑热难耐,这里风光旖旎,清爽宜人。

顺利的第一天
所有的攀登物资已分两次运到岩壁根部,冰川的退缩让堆积了大量落石的盆地变得愈加狭窄。


线路还是那么潮湿,第一段整齐的裂缝却叫人无从下手,棉服蹭在岩壁上很快就湿了。第二段很缓,顶部接近岩壁根,有5米的冰雪,冰爪冰镐正好适用。第三段中间有一步很艰难,脚点很差很滑,窄窄的沟槽里面尽是松动的石头。第四段借用了以前留下的旧绳子,推着上升器,潜藏的风险却是很高,万一绳子或者锚点出现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四段到顶处有一个屋檐,在这里设置吊帐过夜可以避开顶上落石的风险,但屋檐缝里面的渗水会把吊帐弄湿(第二次攀登止于此,虽说因为婆缪突发事件而下撤,但不下撤也很难说能坚持多久)。为避开渗水,我们被迫将吊帐往外移。

突然,呼啸声出现,并带随着落石的撞击声,我们本能地蜷缩着,好在最外侧的Rocker没有被击中,于是再次调整吊帐的位置。吊帐设置略微复杂,用主绳连接两年前打的一颗Bolt和十多年前山野先生的保护站,中间打个结挂吊帐。这里离近的Bolt有3米,离远的保护站有8米远。不管怎样,第一天还算顺利。

极限的第二天
夜里雨雪交加。第二天早上,大雾弥漫,坏天气来得比预计得早。渐渐的云雾散去,等到岩壁不那么湿已经是下午。


岩壁不再那么湿之后,攀爬起来还算顺利,很快就完成一段。固定好绳子,简单商量后,我们决定今天“搬家”,把营地往上移动。我在上方等候,孙斌负责拆除吊帐和保护站,而后把绳索带上来,Rocker负责在下方运送物资。


在拆除保护站时,遇到了麻烦,超出预计时间很久。攀爬完第二段,孙斌跟攀上来时,天已经擦黑,在保护站喘息之时,碰到了巨大的松石滑下来,松石停在了保护站,孙斌扶着石头的手被后续掉落的石头砸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惊扰了正下方毫不知情的Rocker,我用扁带把大石头栓起来,防止掉落砸到Rocker,再看孙斌的手指,左手无名指和小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孙斌举着被砸烂的手指给我保护,我继续攀爬第三段。我挣扎着来到传说中的宽缝,第一年孙斌到过这里,觉得无法通过而下撤,宽缝里是45度沙石坡,顶上倒吊着很多松动酥脆的石片。


害怕触动宽缝里石头滚落砸到下面的队友,也担心没有可靠的保护而滑落冲坠。于是,我在酥脆的石片深处放置了2号塞子,倒攀至宽缝外的岩壁。这里有着一个大大的岩壁薄片,可以用冰镐进行攀爬,但岩壁因流水变得极其湿滑,还有些青苔和碎石。这里容不得任何失手,脱落将会是一个大的钟摆撞向岩壁,可以合理地猜到,2号塞子将会蹦出来,然后又是一个巨大的坠落。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特别紧张、小心翼翼通过难点,顺利设置好保护站,总算安全了。

搭好吊帐,为孙斌处理伤口,涂抹布洛芬粉剂

意外的第三天
今天的目标是固定好3段绳索,然后回到吊帐里,等待轻装冲顶的时机。

今天攀爬的路段的是整个线路最陡峭的部分,尤其第二段,整体成仰角,线路上留着山野先生的Bolt(膨胀螺栓)。这些Bolt有时候极大困扰着我:十多年的生锈8mmBolt,挂片露出一大截,特别担心它的强度。有遇到位置好的,Bolt相对安全的,感觉捡到便宜了;位置不好时,Bolt不那么结实的,就要想方设法加强保护。


第三段起点的保护站就是这样一个不好的位置,有点仰角,站着并不舒服,我用一个Nut加强了保护站,好在第三段线路的保护还可以,一直都有裂缝可以放置保护。

这一段地形有点特别,很宽的内角缝里塞满了大石头,大石头往外有些旋转,每块石头攀爬起来就是一段仰角加一段斜坡。石头足够大,有的甚至是和岩壁长成一体的。当我攀爬20米之后,在低处的.75和高处的.4之间犹豫后,我选择了高处的.4,这样可以少放一个塞子,效率高。


当我把体重转移到.4塞子上,准备从腰间拿取2号塞子再放置的的时候,““砰”的一下,瞬间停在了7米之下。我坠落了,但不是往常顺滑的坠落后制动的感觉,似乎中间有顿那么一下,这才注意到我的左脚似乎不太对劲,有点胀痛,本打算耐心等待疼痛减轻,再继续攀爬。可疼痛却在不断加重,仔细观察,脚踝似乎有一些变形扭曲。

为我保护的Rocker把我放回到他的身边,而后我们通知下方吊帐里的孙斌准备接应。从这个保护站到吊帐有两段的下降,我的左脚一点都碰不得,最能接受的方式就是让它自然下垂,我用右脚和左手撑在岩壁上往下挪,右手控制绳子的制动端,为了配合左手,右腿必须弯曲着支撑无法放松,很快右腿就酸痛得不行。不得已转动身体,让右侧倚在岩壁上放松右腿休息,在动作转换过程中改变了身体姿态,左脚就会离开舒服的位置,通常是一阵刺痛。

经过最艰难的下降回到吊帐,靴子已经脱不下来了,割开,孙斌帮我加压固定,急中生智就地取材,用胶带把三个Nutskey绑在脚踝的两侧和后方,而后我吃了止痛的布洛芬。

半躺在吊帐里,我需要保持一个最佳姿势,这样便是可以忍受的疼痛;任何晃动或者移动偏离最佳位置,就是一阵剧烈的刺疼,持续的剧痛甚至让人怀疑人生。

紧急处置后,我们商量着如何回到公路上。目前的位置比公路高1500米,下面有350米高的岩壁,200多米宽的冰川,100米陡峭的沟槽,然后就是相对缓和的碎石坡、河槽、灌木丛到公路边;前两段只能靠我们自己下撤,后面可以借助当地背夫的力量。我们迅速跟驻守在大本营的老聂和幺妹家的六爷沟通,确定需要6名背夫和一个卷式担架。

逃命的第四天
早上6点起来,天气尚可,有雾,可以下撤。松开活血后重新包扎。收拾物资装备和吊帐,孙斌在前面开路,我用他布好的绳子下降,Rocker带着所有物资下降。为了减轻重量和节约时间,把吊帐直接抛下山,待下去再捡。

下撤缓慢但持续着,平台和斜坡比较难受,随着地形转换我的动作也要切换,但总能找到让自己平衡的方式,左手右脚在岩壁上支撑,站在平台上就用左腿膝盖辅助,有时候右侧靠在岩壁上休息,缓坡就坐着用屁股和右脚移动着前行,最麻烦的段落就是第二段斜坡,需要来回切换,虽然很慢很小心,总是难免磕碰到伤脚。总算回到岩壁起步的冰川,完成阶段小目标提振士气。


冰川撤退的艰难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冰雪太滑,之前的招式都不管用。换上靴子穿上冰爪,陡的地方沿绳索下降,我需要侧躺着往下滑,左腿靠在冰雪面上滑,左手握住制动端放绳子,右手拿着冰镐控制速度,右腿蹬一下冰雪可以适当控制方向。到了缓坡要横切冰川,孙斌在上方10米的地方固定绳子,我在下方绳子上钟摆,我摆一次孙斌再把固定点前移3~5米,依旧是侧躺着,基本上要靠右手冰镐借力把自己往前拉,行动很慢,经常要停下来休息。遇到一次大的落石,从面前的沟槽滚落,那一刻我躺着那里,真是体会到一种认命的感觉。

冰川还剩最后一段,离大本营越来越近,背夫们都已在等待,有两个小伙子还走到冰川边上接应我。年轻的小伙子把我背到营地,而后大家协手把我固定在担架里。大家一声“走起”,我感觉飞了起来。他们喘着气,流着汗水,朝着山下飞奔。回头看一眼布达拉,我知道我还会回来。

后记
经医生诊断为胫腓骨粉碎性骨折,Pilon骨折C3型,手术就是把碎掉的脚腕重新粘起来,而后是术后漫长的康复治疗和训练。


这次意外来自我放置保护的一次大意,对于攀登来说,无论何时应永远保持谦虚和谨慎。这一次在所有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我躲过一劫:队友很给力,有足够经验和能力,恰当的处理了伤情,控制了局面,拼劲了全力;后勤很给力,驻守在下方的老聂和六爷完美协调了救援物资和力量;当地的背夫很给力,及时响应全力以赴;天气给力,伤后第二天没有遭遇恶劣天气;通信给力,整个线路和营地都有手机信号,沟通无障碍;交通给力,下山就是公路,可以迅速回到文明社会;上面任何一个环节若是缺少,后果都不敢想象。所有支持、关心和温暖,我都铭记在心,是你们的帮助让我劫后余生,你们也将成为我走出伤痛、重回布达拉的力量。

攀登是一种磨难的艺术
在攀登活动中,即使无功而返
也会在过程中收获宝贵的经验与教训

有一种执着叫布达拉
预祝何川早日康复,再次迎接上方的挑战
加油,布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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