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旅行日记(1996年,连载) - 骑行天下 - 8264户外手机版

  骑行天下

出 师 不 利

1996年2月1日
钦州—土


小风

我们又开始骑车旅行了。

越南海宁玩了一天,回来后,在广西钦州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后就上街去买自行车。丽丽喜欢骑凤凰车,原因是去年夏天骑车去内蒙古旅行时,她骑的一辆凤凰车路上一次车胎也没扎。而我当时骑的是一辆永久车,三天两头的要补胎。于是丽丽得出结论:凤凰车的质量好。其实扎不扎胎,跟路况有关系,跟车一点关系也没有。

丽丽买了一辆26英寸的凤凰。我个儿高,钦州没有卖28英寸的凤凰,我只得买了一辆28英寸的五羊。丽丽对五羊车不太信任,嘀嘀咕咕的。可也没办法,只此一种28车嘛。

卖车的是一家国营商店。几个女售货员看见我们又买车又买工具、车筐等,一问,知道我们是要骑车长途旅行,她们一嘀咕,免费送给我们一些补胎用具,也算是一个小赞助吧。

买完车,又去买毛衣、帽子。这里是漫天要价,至少要砍去一半。又买了两个黑色的防水大提包,每个20元。要价太高,可只此一家,只好买下。

最后又买了文具、炊具及常用药品。

根据以往的旅行经验,我们先把所有的东西分成几个小包:

文化包:书、日记本、笔、收音机、信纸信封邮票、透明胶带等;

生活包:洗漱用具、手纸、洗衣粉、小镜子、头灯等;

炊事包:锅碗瓢盆及预备用来装油、盐、调料的各种空塑料瓶等;

医药包:感冒药、拉肚子药、消炎药、创可贴、蛇药等;

工具包:修车工具、补胎工具、简易打气筒等;

衣服包:简单的换洗衣服。

然后再把所有的这些小包连同帐篷睡袋一起放入两个大包中,一辆自行车驮一个,用专门的自行车弹性绳捆好。最后把雨衣、傻瓜相机、保温水壶及一些干粮放入前车筐,防潮垫、皮水壶挂在车后。

正式出发前还有一个小插曲。在人行便道上检查调试好自行车后,我正撅着屁股安车筐,忽然觉得有人从我裤袋里往外拽钱包。我以为是丽丽要拿钱买东西,就嚷起来:“别动,没见我正忙着嘛。”说着一转身,却见丽丽正低着头捡螺丝,并没动我钱包。而我身后一个穿旧军服的男子飞快地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朝对面楼上张望。我赶紧摸摸钱包,还在,只是被抽出了一半。我碰了碰那个穿旧军服的家伙。他回过身,对我咧嘴一笑,挑了挑眉毛,竟然说:“没什么,什么事也没发生。”说完又笑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开了。丽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她一说,气得她直咬牙。这是我第二次被掏包,第一次是在海口的街上。我的钱包又鼓又大,容易引人注意。不过,钱包里我只放小钱,大钱藏在别的地方。

下午2点,吃完饭骑车出钦州。又开始旅行了,心里真高兴!

城郊正在修路,风尘滚滚。路边的一切都蒙上一层尘土,让人看着不舒服。大概是久不骑车的缘故,没骑多少公里,丽丽就觉得很累。

半路休息喝水时,我一失手,把旅行保温壶打碎了。两人心疼了好半天。

晚上在路边一个壮族小村宿营。在村边一块空地上搭帐篷时,照例围了好多人看。但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忙活,并不说话。我主动和他们说话,他们也只是笑笑,摇摇头,说:“不懂。”我问这个村名,他们也说不清。后来村支书来了,才知这个村叫“土山”。“‘土’就是‘碰’,因我们这儿没石头,老百姓就自己把‘碰’改成了‘土’。这个字,在字典里查不到。”矮胖的支书有些得意地说。

丽丽不喜欢跟“官”打交道。我们以前在山西骑车旅行时曾经和一位村支书发生过不愉快,以后丽丽碰见村支书就觉得别扭。这次又是。围观的人一散,丽丽就拎了皮水壶去旁边的一家小饭店打水。我正在帐篷里收拾,忽听见丽丽在小饭店里高声和谁吵。我赶紧过去。一进门,看见那个胖支书和另一个瘦瘦的男人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丽丽绷着脸坐在他们对面。我向那两个人点点头,就坐到丽丽旁边,丽丽气哼哼的,开始飞快地用英语向我诉苦,说那两个人特别讨厌,尽问些私人问题。比如,“结婚了吗?”“有小孩吗?”“为什么没小孩?”“要是有坏蛋把你们衣服都扒下来抢走了怎么办?”等等。那个胖支书看看丽丽,又看看我,说:“你们的方言(英语)我们听不懂。”但他看出丽丽在生气,于是又说了一大堆对骑车旅行表示理解佩服的话,还表示关心地请我们去村zf住。我礼貌地回绝了。他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就站起身,伸出一只手:“你们休息吧,我不打扰了。我姓张,下次路过鄙村,一定光临。”我伸出手跟他握了,他又把手伸给丽丽。丽丽装着没看见,把头扭了过去。他讪笑了一下,顺势摆了摆手走了。

在小饭店吃完晚饭出来,天已经黑了。丽丽回帐篷休息,我去村里小卖部买电池。路上恰遇一家在举行婚礼。小院里面灯火通明,吹吹打打。大门口有一男一女支个大锅在烧什么。男男女女进进出出,都提着各种各样的盒子和包袱。我很想进院看一下壮族的婚俗,拍几张照片。有一个20岁左右能听懂普通话的年轻人自告奋勇为我去和主人说。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等,过来过去的人都好奇地看我。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年轻人才出来,告诉我主人不同意。我非常失望,怀疑那个年轻人把我的意思翻译错了。主人误以为我是做照相生意的,所以才不同意。

买完电池回来,丽丽已经等得着急了。她今天不知为什么很累,什么也不想干,埋怨我几句就睡了。日记也没写,这是很少见的。

宿营地离公路60多米,一晚上过往车辆不断。尤其是那些载重卡车,轰轰隆隆的,像是在过坦克。车灯扫过帐篷,映出稀奇古怪的影子,一明一暗。20米外那个小饭店,一直在放武打录像,很吵,到深夜才算完。支帐篷时,地没整平,睡起来也不舒服。不知为什么,前半夜,我觉得热,丽丽觉得冷;后半夜,我觉得冷,丽丽又觉得热。中间又轮流起来解手,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一夜没休息好。

唉,出师不利。


骑车旅行日记(2)

“你们是干什么的?”

1996年2月2日              土並山—那马

    从外表看,广西的壮族和汉族没什么区别,长相和服装都一样。但一开口讲话,麻烦就来了。他们多不懂普通话,能讲的更少。而且讲的不标准,我们听起来很费劲。
丽丽总想看到少数民族服装。早晨吃饭时,她同旁边的几个壮族小伙子:
“你们什么时候穿民族服装?过节穿吗?”
    “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服装。”一个小伙子指了指自己穿的西服,笑嘻嘻地说。
    “我们的节日,汉族一样。”另一个小伙子费劲地说。
    “那你们现在谈对象还唱山歌吗?”丽丽又问。
    “山歌?”几个小伙子相互看看,“老辈人还会唱,年轻人都不会了。”
    上午10点出发。广西的景色有自己的特点。首先土是红色的,绝少有石头。路两边丘陵之间的田野里长着已经成熟的甘蔗,一片一片的。已经收割的甘蔗堆在路边,象小山一样。路上装运甘蔗的大卡车和大拖拉机接连不断。这里的甘蔗不知为什么不是紫皮,而是青绿皮,长的也不粗(比一般常见的细一半),据说只能用来榨糖。
    走了一会儿,路边又出现一山一山的细杆小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只是灰黄色的树皮上布满了指甲大小的瘤子。我和丽丽都不知是什么植物。
     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刨这种树根,我们停下车去问。连说带比划,加上丽丽天生对语言的悟性,终于弄明白这些细杆小树根底下结着的,类似北方山药的东西(比山药粗、长),就是我们早就耳闻过的木薯。
    我们拿起木薯仔细观看。
    “木薯好吃吗?”丽丽边比划边问。
    两个中年妇女被逗得笑起来,说:“生吃不好吃,煮熟了好吃。”她们误认为我们是倒卖木薯的,不断对我们说:“1毛5一斤,1毛5一斤。”
    中午,两边圆圆的山丘上出现了一丛丛跟剑兰很象的绿色“庄稼”, 一行行排满了山坡。丽丽猜那就是书上说的“剑麻”。
吃午饭时,丽丽指着对面的山坡问老板娘。老板娘抬头扫了一眼:
“你问那个呀,那是菠萝!”
自然,吃完饭,我和丽丽拿了相机跑到山坡上去看菠萝。

    路上为了醒目安全,我和丽丽一人带了一项红帽子。再加上我们驮着帐篷、睡袋、防潮垫、水壶之类东西,别人看了都觉得奇怪。
昨天在钦州市旦繁华的街道上,行人问我们:
“你们是不是搞研究的?你们研究什么呀?”
出城以后,近郊的人议论我们:
“这是去钓鱼的。”
再骑一会儿,远郊的人说:
“这是去旅游的。”
而今天下午骑到了偏远的农村,众不再议论,只简单地问我们:“你们是卖什么的?”
“我们不卖东西,是旅游的。”我们尽量一字一顿。
“什么?卖油的?卖肉的?”
真让人哭笑不得。
下午4点路过一个小村庄时,远远就看见对面过来一队刚放学的小学生。他们显然注意到了我们奇怪的装束,嘀嘀咕咕地议论着。
走到跟前,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突然离开队伍跑过来,大声用普通话问我们:
“你们是不是考察的?”
“——考察什么?”我有意反问。
“考察——”他的眼珠飞快转动着,“南极!——你们是南极考察队,我在电视里见过。”
说完,没等我们回答,他已飞快跑回队伍中,其他孩子发出一片哄笑。
    我和丽丽也笑了。被当成南极考察队,这还是头一次呢。

晚上,我们在公路与一条小路的交叉处,距几个小饭店不远的一块草地上搭起帐篷。
去小店吃完饭,天完全黑了,我们回帐篷休息。躺下不久,听见小路上过来了一辆马车。两个赶车人显然看见了我们的帐篷,议论上了。我听不太懂,丽丽给我逐句翻译。(刚两天,她已能听懂一些广西话。)
“这是个什么东西?”年老一点的问。
“——里面好象住人。”年轻一点的答。
“人怎么进去的?”
“……这东西好象是用气吹起来的。”
“气球?”
“不会用嘴吹吧,这么大,肯定有气泵……”
还没等丽丽给我翻译完,我已经笑得肚子疼了。看来旅行是双向的,我们看着人家新鲜,人家看着我们也新鲜。
公路上还是过往不断的车辆,吵得慌。


帐篷的来历后面会交代。我写的不是小说,是当时(1996年)写的日记。你耐心读下去就会发现,里面的东西是小说家编不出来的……
骑车旅行日记(3)

确定旅行路线

1996年2月3日      那马——南宁——路边木场                阴转晴

早上醒来,我穿好衣服,出帐篷解手。见两个挖野菜的小男孩远远地向这边张望,窃窃私语。我没在意,回帐篷后开始记笔记。
正写着,忽听“嘭嘭”,石头砸在帐篷布上的声音。从窗口往外看,那两个小男孩正向远处跑。我出帐篷检查,还好,石头不大,帐篷没有砸坏。
这顶鲜艳的桔黄色帐篷是我在中国登山协会《山野》杂志社工作时,一个同事送我的。日本货,质量很好。撑杆和篷布间靠挂钩联接,拆卸方便。本来这是一顶四人用帐篷,去年去内蒙旅行时,我把它改制成双人帐篷了。我很为自己的成功改制而自豪。
记完笔记,收拾好东西,又去昨晚那个小店吃饭。5块钱半斤面条,连汤带菜,满满一砂锅,吃得肚子热乎乎的。
本来打算经桂西去云南、贵州旅行。在饭店打工的一个云南小伙子告诉我们,现在这个季节去云南,每天都有大雾,几十米外看不见人,汽车都要开大灯行驶,到傍晚雾才散。景色看不见倒还在其次,关键是雾大骑车不安全。据他说,去云南最好是6月,虽然是雨季,但大雨下完天更晴,景色更好看。
我和丽丽商量后决定先到南宁,买一张地图,再重新安排一下旅行路线。
越靠近南宁,正在兴建的工业开发区、商贸城、度假村越多。绿绿的山都被剥成大片的红土坡,尘土遮天蔽日。丽丽发了一通议论:在这儿盖几个中小型的水果加工厂、榨糖厂(有甘蔗)、酱菜厂(有萝卜)、淀粉厂(有玉米)多好。现在这么庞大的建筑群,绵延十多公里,离城市又远,架子大而空,不切实际。,就说度假村吧,建在公路边,汽车废气呛人不说,一天到晚轰轰声不说,光说附近都被剥了绿衣的红土高坡,有何风景可赏?
南宁市空气不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酸味。上空也是一层灰色的雾。
我们不太喜欢这个城市,乱糟糟的。只是横贯市区的邕江还不错,污染还不算太严重。在邕江大桥上,遇见一个卖木薯的小贩。我们买了一个尝鲜,味道不太好。小贩倒很热情,看我们是外地人,就反复叮嘱:“木薯皮可不能吃,有毒。”
我们去新华书店买地图。新华书店很豪华,只是里面没有多少成人看的书,一柜台一柜台全是学生辅导。现在当学生真不容易。
我们买了一张最新的中国交通旅游图,然后找个僻静的楼梯拐角坐下,慢慢地研究。
这是非常愉快的时刻。你可以想象自己是一个军事家、一个伟大行动的策划者,当然更可以想象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旅行家。随着手指在地图上的移动,不管多么遥远的地方,知道总有一天可以到达。那一个个陌生的地名,都将或迟或早在你的面前展现它们的真实面貌。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看到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你多么自由!你不用怕什么。你是你自己的老板。既是制定计划的司令员,又是执行计划的士兵。自己决定自己的行动,自己对自己负责,这种感觉真好!
“先去漓江,然后走湘西。湘西风光好。那儿有个凤凰城,是沈从文的故乡,据说古色古香,特美。”我提议。
“行,去哪儿都行。反正过长江的时候,我想看看三峡。”丽丽说。
大方向定了,我又仔细研究在广西境内的具体路线。我喜欢读历史书,可不能漏了著名的历史遗迹:先向东去桂平看金田起义遗址,再拐向北去看秦始皇修的灵渠。
计划完了,上午吃了一个快餐,我们就穿城而过,直奔东去。临出南宁又买了雨披、手套、小暖瓶等。

傍晚没有遇到村庄,在路边一处有几家餐厅的地方停下。我们走进其中一家。几个穿戴时髦的姑娘在里面打麻将。我看过菜单,觉得太贵,问了一句有没有面条。一个姑娘听后撇撇嘴,对另一个姑娘说:“还有跑这么远来吃面条的。”一付鄙夷的神态。另一个姑娘嘲笑地说:“你想吃面条就去前面那一家,快去快去!”我对这些见得多了,并不在意,就向着她指的那家餐厅走去。
这也是一家门面挺华丽的餐厅,里面空空的,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收拾桌子。我说想吃面条,她抱歉地说饭店的师傅都出去买菜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她给我们做,但味道比不上师傅的。
我们当然不嫌弃,于是她就一个人忙开了。果然面条做得又稠又咸,但我们心里热乎乎的。吃完后她又给我们灌了满满一壶开水,最后只要了4元钱。正灌水时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好像是老板,看见我们吃的是面条,脸上不太高兴。
晚上就在餐厅马路对面挨着一个小木料场的一块平地上搭起帐篷。我还是主外:把两个自行车捆扎好,并和帐篷连在一起。丽丽则把帐篷里安排好:文化包、生活包、炊具包、衣服包,都按固定的位置放在四周,中间铺上防潮垫、睡袋。扁平的包皮铝水壶,塞到防潮垫下当枕头,头灯及野外生存dao放在旁边。
“吃饭馆开销太大,明天起,争取每天自己做一两顿饭。”我说。
“行。上午买东西,中午就自己做。”丽丽赞同地说,“还省得受闲气。”

虽然公路上仍是车来车往很吵,但这次我们却睡得很香。
骑车旅行记(4)

1996年2月4日           木头场——昆仑关

早上再去那个餐厅吃面条,男主人出来说:”我们很忙,你们到别处吃去吧.”
骑车走了2公里,在五塘小镇的一个饭店里吃了早饭。南方的池塘多,地名也多是四塘、五塘、六塘之类。
吃完饭,丽丽到一排竹棚前去看水果,有香蕉、桔子、菠萝、甘蔗等。还有一种又黄又大的芒果,丽丽想吃,一问,15元一斤,吐了吐舌头没敢买。
在距六塘不远的宾阳公路收费站前我们被拦住了。原来前面就是高速公路了,不许自行车走。于是我们拐上一条旧公路。
旧公路上汽车很少,全是上下坡,但都不长。丽丽说:“好象一条摆满了大馒头的路。推车爬上去,再溜下去,然后再爬。”在馒头这边看不见那边,上坡出一身汗,下坡又吹得冷。
路两边的丘陵上有农民在烧荒,灌木丛中火光冲天。不远山坡上有许多松树林,我真担心给引着了。
在九塘,看见好多和白泥的池子及简易工棚。一坨一坨和好的白泥堆在一个个大浅碗里,等晾干了卖到宾阳。这种本地特产的白土可以用来烧制高级磁器。白泥小作坊全是个体的,一家人一个月挣上千元。不过也很辛苦,天气这么冷,他们光脚站在冰凉的水池里干活。
中午我们自己做饭。到路边小河里取水时,发现河里的水很绿。我们不敢乱喝,问过来的两个放牛人。前面的老头儿听不懂,直摇头,指指后面的年轻人。年轻人说,这河水不能喝,上游有个造纸厂。他热心地给我们指了一处干净的溪水。
在野外生火做饭,我和丽丽已经驾轻就熟了。去年夏天去山西、内蒙古旅行,37天中,平均每天至少做两顿饭。
还是老分工,丽丽去捡柴,我垒灶。没有风,只需找两三块合适的石头把锅支起来就行了。丽丽捡来的灌木枝很干,折起来“啪啪”响,非常好烧。水烧开,放进挂面、白菜叶子、榨菜、盐、味精,一会儿就好了。就着大蒜,热乎乎的真好吃。
吃完饭,我记笔记,丽丽去小溪边洗了几件衣服。下午骑车,我们把拧干的衣服挂在前车筐上。虽然天很冷,但是一会儿就吹干了。

傍晚到了一个叫昆仑关的山口。远远就看见山脚有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后有一条陡直的石阶路一直通到山顶,山顶竖着一高高的尖塔碑。这显然是个古迹,我决定在这个地方宿营。在牌坊附近找了一块平地把车停下。时间还早,丽丽去捡柴,我一个人拿着相机准备上山去看尖塔碑。山脚的牌坊有四五米高,上有杜聿明的题字:“陆军第五师昆仑关战役阵亡将士纪念塔”。我沿着长长的石阶上到寂静的山顶。山顶很平坦,中间立着一座10余米高的四棱锥形纪念碑。碑的下面有蒋介石的题词:“碧血千秋”,背面是何应钦的题词:“气塞苍冥”。旁边还有几块方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已经认不出来了。塔后面有几座大石墓,墓碑上刻着所有阵亡将士的姓名。稍远处还有一座矮点的山包,上面立着一个亭子,亭内似乎也有一碑。我顺着狭长的山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昆仑关战役的碑记。上面写着1939年国民党军跟日军在此进行过一次激战。国民党第五陆军师为攻克昆仑关,战死400余人。为纪念这次战役,当时的指挥官杜聿明修了这座纪念塔。在山头深思了一会儿后,我迎着夕阳的红光漫步下山。
丽丽在山下已等得着急。很生气,扭头不理我。我取出相机对着她,说要拍下她撅嘴生气的样子。她这才笑了。我马上生火做饭,丽丽收拾东西搭帐篷。又做了一锅面条,放了好多下午买的腊肠、鸡蛋和菜叶子,很香。吃完饭丽丽劳累先睡了,我又去山脚下的小村庄散步。
南方的夜晚不像北方那么黑,星空也和北方的不一样。我边走边停下来望望星空。村口的一块小场院上,坐着几个老人在聊天,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一边打闹。一问,这个小村庄就叫昆仑关(那几个小孩会普通话)。老年人还记得当年的情形。打仗时,村里人都跑走了。打完仗回来一看,满山遍野的**。中国士兵的尸骨都收集起来埋在山顶纪念塔的公墓里了,日本兵的就地挖坑随便埋了。每年清明节都有许多人来纪念碑烧香。近几年日本人也来了好几次,寻找他们亲人的遗骨。问老百姓,老百姓就乱指。其实谁也记不清那些日本兵埋在哪儿了,更不用说他们的姓名了。
从小村回来,又在山脚牌坊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帐篷休息。
骑车旅行记(5)

宾 阳 印 象

1996年2月5日             昆仑关——春风饭店                  半晴

丽丽晚上爱做梦。要是做了一个好梦,她就高兴半天。如果做了一个坏梦,她就生气半天。今天早上醒来,她说梦见我俩举行婚礼了,在她家,大旺村。来了好多客人。她跟娘说:“你不要问戎小捷的年龄好吗?”娘笑着说:“行呀。啥时他告诉你了,你再告诉我。”丽丽说:“他当然告诉我了。”
我和丽丽年龄相差大,这一直是她的一个心病,怕家人及左邻右舍议论。
丽丽说:“梦里有几个来客待在一起猜你的年龄。一个说有40岁,一个说有50岁。我气哼哼走过去说:‘你们都错了,他今年60岁,可以当你们的爹!’”
我大笑起来。丽丽也笑了。
“你再去我家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打扮得年轻一点。”丽丽皱着眉头说。

因没有买到大米,早饭依然是下挂面吃。连续几顿挂面,吃得人有些腻味。
今天依旧走的是那条半废弃的旧公路。来往汽车少,骑起来很自在,又清静又安全。沿路多是清秀的小村庄,公路在小丘陵间绕来绕去。看着两边的风景,真舒服。
不久,进入宾阳县境。汽车多起来,公路两边也开始热闹了。我们很快发现,紧靠公路的每个村子(公路从村中穿过),都有至少一种副业。
第一个村子是养鸭子。村里村外,到处都是池塘,到处都是一群一群的鸭子。每群都有数十到上百只。大街上,满载着一笼笼鸭子的三轮车、拖拉机、小货车,一辆接一辆。当然也有地上的鸭粪、空中的鸭毛和那些讨价还价的商人了。
第二个村子是竹器。整整一条大街,两边摆满了各种竹编器皿。有草帽、篮子、簸箕、背篓、大大小小的桌椅板凳……所有这些都是用刚砍下来的新竹破开编的,皮都是青青的,很好看。卖竹器的都是妇女。青年妇女坐在地摊前卖,老年妇女坐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劈竹子,劈成一丝一丝的。
从第三个村子开始连续几个村庄都是造纸的。厚厚的棕红色的粗纸晾满了一切你可以想象出来的地方。除此之外,村里仅有的就是一堆堆废纸了。
褐色的废水流进路沟,再流进不远处的小河。越往前走,河水污染得越厉害,让人实在看不下去。
被污染的不仅是河水。靠近宾阳县城的几个村子多是烧窑的。这个村到处是碎石机,把大石灰石粉碎成小石子。石灰粉扬得满天飞,雾气腾腾的。那个村满村烧陶的小窑(个体¬),白烟滚滚。地上摆满了刚出窑的粗糙陶器和等待烧制的各种泥坯。近处的一座山已经被挖得只剩一面“墙”了。空气更不用说。村口的一面墙上豁然一行大字:外来人夜间不准入村,以免误会!(大概是怕偷陶器吧。)
好容易到达宾阳县城,跟想像中的“清秀”完全不一样。正在修公路,尘土飞扬,拥堵不堪。在宾阳城边堵了三四公里长的车,乱哄哄的。本来我们特意取道宾阳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壮锦之乡”(广西旅游图上标明宾阳盛产壮锦),结果壮锦的影子也没看见,却领受了这个城市的乱糟糟。大街并不窄,可车和人更多。人声、不间断的汽车喇叭声、两旁店铺中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声,响得热闹非凡。城里没有红绿灯,路上的土有一寸厚。一条自行车道上,有往这边走的人,有往那边走的人。自行车、三轮车,挑担子的、步行的,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大伙儿慢慢往前蹭。县城很大,总的印象是一个大工地,既有生气,又混乱不堪。
在南宁就听说宾阳的大米全国有名,非常好吃。可是没见零卖的。我进了路边一个米店,说要买两斤米。店主听成“两件”(两麻袋),很高兴,后来弄清楚后挥手赶我走。
城里尘土太大,我们不愿久留,赶紧到邮局寄封信回家,又买了几个面包,就匆匆出城。
在邮局门口又和一个卖苹果的妇女打了一次交道。2个苹果她就称了一斤一两。我和丽丽都不信。因为以前在钦州买过一次苹果,比她的苹果还大,三个才一斤。丽丽特别讨厌假秤,结果没买,那个妇女很不高兴的样子。
出了宾阳县城往东,就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水泥公路。看着就舒服,显然是刚修好的。看来,要想有好公路走就必须先忍受修路时的混乱。
面包不顶事,到了下午就饿了。因为没买到大米,做面条又不愿吃了,新修的公路边又没有饭店,只好接着骑。
最后天黑了,终于遇到一个刚建成的“春风饭店”。老板是个30多岁的男子,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喝水。丽丽不放心,反复问价钱。老板说:“放心吧,我们的价格绝对合理,不会坑人的。你们先吃再说。”丽丽仍是坚持问。老板最后说:“两个菜不会超过10块钱,大米饭一人一块钱随便吃。”我看
老板挺朴实,就劝丽丽不要问了,先吃了再说。
事实证明老板不错。吃完饭,我们准备在饭店外面露营,老板不肯,非让我们到他饭店的一间闲屋去睡,不收钱。闲屋里堆放着杂物,挂了女服务员们的衣服。一张旧双人木板床,床面疙疙瘩瘩。上面放着一床旧被絮。条件虽然不美,可比露宿强多了。睡到半夜,丽丽担心我冷,又把旧被絮给我加到睡袋上,真暖和。
骑车旅行记(6)

迷信的人们
1996年2月6日             春风饭店——覃塘                     晴
早上醒来已是八点。一直等到九点半店主人也没有起床的意思,我们只好自己收拾好东西,开门出发了。
天气很暖和,是旅行以来的第一次大晴天。从春风饭店出来时我们带了好多凉水,走了不远,就在路边一块平地停下,做了一顿面条,还自拍了一张合影。这是出发后第一张合影。
做饭时丽丽就发现附近一堆一堆的黄土,有半米多高,好像谁有意把土倒在这儿似的。可把土倒在这里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丽丽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这是老鼠打地洞翻出来的土。洞很大很长,掏出来的土就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从地面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小土堆,就可以知道地下面有多少老鼠了!我们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在公路上总见到被汽车轧死的老鼠。
吃完饭,高高兴兴上路。旅行了几天,我和丽丽的身体也逐步适应了,骑起来很轻快。
路左边的远方出现了几座石灰岩山,跟画报上看到的桂林山水风格相似,很秀丽,蒙着一层青淡的雾。我和丽丽看了很高兴,说明已快到桂林山水的外围了。
公路上仍不断见到拉甘蔗的大卡车和拖拉机,装得高高的。公路两边也堆满了甘蔗,并盖起了一连串守夜人的小棚屋。不久,看到“城东大桥糖厂”,门口排起了甘蔗车的长龙。

再往前,路旁是无边的甘蔗林。黑黑的杆,绿绿的叶子,看上去像一大片绿色的火炬。这种甘蔗很好吃,不时有卖甘蔗的农家姑娘坐在路旁。天热,口渴,我停下来买甘蔗。这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甘蔗怎么卖?”我问。
“5毛一斤。”其中一个会说普通话。
“这一根多少钱?”我指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甘蔗。
她拿起来,“这根有四斤,2元钱。”
我估了一下,说:“1块5吧。”
“不行,你掂掂多重啊。”她边说边削起来。
我比划着说:“砍成两截。”她看了看正从后边赶上来的丽丽,马上明白了。
丽丽到了,开始吃甘蔗。为了谁吃最甜的根部,我和丽丽笑着争夺起来。两个姑娘互相看一眼,也笑起来。
“你们种甘蔗平均一年能卖多少钱呀?”我问。
“能卖一千元吧?”丽丽先猜上了。
“一千?”会说普通话的姑娘叫起来,“种得最少的也要卖五六千呢。种得多的一年要卖好几万。”
“呀,这么多!”丽丽吐吐舌头。
“这还算多呀?我们这儿一年四季都可以种,玉米、木薯、香蕉、菠萝……都可以卖。”那个姑娘骄傲地说。
“在你们这儿当农民真好。”丽丽羡慕地说,“我们老家可差远了。”
看来这儿的农民都挺富裕,又有农业,又有副业。

南方的农民富,按道理应该开化一些,可我们发现他们仍很迷信。
每当我们渴了到路旁农户家去讨水(也是借机观察民居),都看见堂屋正面墙上显著地供着一个牌位,下面烧着香。简单的牌位上只写着“天地君亲师”,复杂的牌位字就多了。比较典型的牌位是:

寿      积善堂    福
                ×
     银       家      宝
     寿       堂      鼎
     报       上      呈
     喜       历      祥
     烛       代      香
     生  左  一  右  结
     花  昭  派  穆  彩
                宗
                亲
到饭店吃饭,牌位就更多了。除了家族牌位,还供着财神的牌位。点着长明灯,供着大寿桃,写着保佑发财之类的吉言。
除了这些必有的牌位,我们还发现,在公路边的小路叉口,均建有小小的神龛,有1米高,砖制,里面供着一尊小小的佛像,烧着几柱香。再贴着一些“保民安乐”之类的对联。
一路上还常能看见富裕起来的村民们自己集资修建的寺庙。这类寺庙多为重建,门口的石碑上往往刻着:此地原来有庙,文革时被毁,现在又逢开明盛世,人们富裕了,又出资重建。捐款人某某某,捐××元等。
今天下午在公路右边几百米处见一个金碧辉煌的“佛顶寺”。寺顶上两条琉璃龙,非常耀眼。一条小路通过去。丽丽没有兴趣,我一个人过去看。
“佛顶寺”刚盖成,大门口墙上歪歪扭扭写着字句不太通顺的注意事项。如:“严禁酒醉过多的神经不正常者,一律请勿冲入佛堂”、“严禁在佛殿四周不得鸣枪射击珍禽鸟兽”等。
寺院有两个篮球场大,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游人。院内只有一个大殿和一个做饭用的偏房。大殿屋檐下宽敞的走廊里贴满了附近各村送来的祝贺佛顶寺落成的诗词和对联。诗词题目多为《咏狮子山》、《赞镇龙洞》。对联内容多为“溪水澄清如玉液”、“峭壁陡直似刀削”。(其实这一带是没山没洞,没溪没河。)
正殿内四周好多比真人略大的彩色泥塑佛像。有管送子的,管平安的,管善恶报应的。泥塑虽然粗糙呆板,却能看出塑者的虔敬和一丝不苟。
殿内正中坐着一个僧人,正闭目养神。他面前放着一个功德箱,里面照例有许多捐献的零钱。
看完一圈回来,我对丽丽说:“你猜这个寺哪一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哪一点?”
“寺里挂着许多红布锦旗。你猜谁送的?”
“谁?”
“那些考上大学的人。考大学以前他们来烧香拜佛求神保佑,考上以后就来送锦旗送匾谢恩。上面都写着‘求学成名’‘求学感应’之类的。里面有考上广西大学的,南宁教育学院的……落款都是某某村某某某。”
“真愚昧!”丽丽马上下结论。
我点点头。

很晚了,还没找到合适的食宿地。最后在覃塘镇口公路边的一个小卖部旁,一处闲置的新门脸房门口的水泥地上搭起了帐篷。
马路对面就是一个港粤酒楼,太贵,没法吃。我们到小卖部买了两个月饼,又买了一斤挂面。小卖部的老板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妇,很朴实,允许我们用他们的灶做一顿面条。我们想付一点柴火钱,他们也不要。
厨房的灶是大锅,烧柴。我在陕西时见过,还不算太陌生。他们一家在前屋吃饭,我和丽丽在后面灶房里自己忙乎。美美吃了一顿后,就回帐篷休息。临睡前老板夫妇和他们的一个朋友又过来表示了一下慰问。
不知为什么,今晚公路上过车的振动特别大,轰隆隆的,简直像“过飞机”(丽丽语)。大概是我们身后这个新盖小楼的地基和公路地基连上了,产生了共振。
骑车旅行记(7)

吵了一天架

1996年2月7日               覃塘——石龙                  阴  大风

早上出发不久,在一个小铺买了四个月饼(我们可不想再吃面条了),一两瓜子(丽丽爱吃),又向老板要了一壶开水,就当早餐了。昨晚和今早的老板都挺热情。
俗话说,什么东西都是远看好看,近看就不行了。昨天远远望去那么秀丽的几座溶岩山峰,今早一走近,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再走,看见山脚下好多大烟囱冒着滚滚黄烟,原来是在烧水泥。除了一连串的大水泥厂,山脚下就是几十个碎石机的工棚了。碎石机轰轰响,白土飞扬。大人头上裹块围布,仍是灰头土脸,小孩子更是泥土涂过一样。路边停着几十辆小拖拉机在装碎石。山背后不时传来开山放炮声。一声炮响,空中就冒起一股白烟。边不断看到“供应炸药”、“开山放炮,注意安全”的白灰字。
谁都想发展生产致富,可这么好的环境破坏了也确实让人心疼。一对矛盾呀。
早上就有风,到上午越来越大。骑不动只好下来推着走。我边低头推车走边想着将来几年的旅行计划。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发现丽丽不见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她跟上来,我担心出事,赶紧返回去找。
丽丽正蹲在路边抽泣。一见我过来,立刻放声哭起来。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看看她身上也没有骑车摔倒的痕迹。好半天丽丽才不哭了,一问原来是大风刮迷了眼,喊我停下我又没理,她自己下车时着急又撞了阴部,连疼带气,就蹲在路边哭上了。
我赶紧安慰,解释风大没听见她喊我。丽丽使劲埋怨了我一通,然后她走前我走后,继续顶着风推车走。
中午,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老板。
在一个挺大的集镇上,我们相中了一处不起眼,看上去挺朴实的小饭店。饭店中有许多赶集的农民在吃饭,想来不会太贵。
果然,一份饭(一碗米饭一碗菜)只要3元。
吃完算账时,老板突然变了卦:“一人4元,两人8元。”我提出抗议。老板说:“我给你们每人饭里加了一个鸡蛋。”
“别人的饭里也有鸡蛋,他们为什么只交了3元?”我大声嚷起来。
“不就多一元钱吗,真是……”
我更生气了。本来今天骑车一直顶风,心里就不高兴。“一元又怎么样?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一开始说是3元,吃完又说是4元!”
旁边围观的农民越来越多,我的嗓门也越来越高。我把一路上顶风吃土的怨气全撇在他身上了。
老板蔫下来,开始支支吾吾。他本来听我们口音是外地人,想多收点钱,不想让我识破了。
嚷着嚷着,丽丽忽然在背后捅了我一下。我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门口,不能得理不让人,见好就收吧。
我们按3元付了钱,走人。

下午5点风停了。我们决定找一个村庄宿营(昨天在公路边汽车太吵),同时自己生火做晚饭。红红的太阳在身后的山上慢慢落下,我们终于找到一块理想的村边闲地。这块闲地离公路约200米,挺大,看上去象是村里人堆草肥用的,零零落落散布着十几个草肥垛。还是老分工,丽丽负责搭帐篷,收拾床铺,放置行李,而我则捡树枝生火做饭。
村里的小孩们都跑过来围观,交头接耳,笑嘻嘻的。大人们则在几十米外的自家院门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我生好火,丽丽也把东西都安顿好后过来帮我做饭。这时,村里出来一个挑粪担子的矮个儿妇女,约有30多岁。她把粪倒在离我们不太远的一个草堆上,直起腰注视了我们一会儿,忽然叽哩呱拉嚷起来。我和丽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新途径嚷。她的嗓门越来越高,说的是土话,我们又听不懂,但从她的手势及表情上看她好象要赶我们走。丽丽很生气,也冲她嚷起来:“我们就是在这儿搭帐篷过夜,又不会偷你家的粪。凭什么赶我们走?”
那妇女显然也听不懂丽丽的话,仍旧挥手赶我们走,态度越来越凶。村里过来两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我问他们那个妇女是不是要赶我们走。两个小伙子普通话也不行,结巴地说:“她说……不许住这……”
没办法,我们只好又拆帐篷,收拾东西。打包装车时,我看丽丽仍噘着嘴,就笑着说:“今天看来是个吵架的日子。早上你吵我,中午我吵老板,现在这个妇女吵咱们。没准儿也是刚才谁吵了她,她才这么气哼哼的。”
丽丽瞪我一眼:“你就会替别人想。”
晚上,我们在公路边一个废弃的砖窑旁露营。
骑车旅行记(8 上)

寻找“大成国”

1996年2月8日  (上)           石龙——桂平                        晴
早上起来,丽丽记笔记,我垒起几块砖头,开始生火做饭。柴禾因为有露水,很潮,不容易点。我正呛着烟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从哪儿忽然跑来一个小男孩,站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我嚷:“你们在这干什么?赶快走,这里不能待。”
“我们不待。”我正为生不旺火着急,“我们在生火做饭,吃完饭就走。”
“这是我们的地,你们马上走。”小男孩又说。
昨天晚上被一个妇女赶,今天又被小孩赶,我一下生气了,大声吼他:“这又不是农田,是荒地,为什么不能待?”
小男孩不再说话,转身跑到附近的那堵废砖窑后面。我这才注意到,废砖窑后面蹲着几个老人。他们看见小男孩跑回去,就吃吃地不住笑。
我继续生我的火。这时丽丽从远处捡了一些干点的柴回来。
那个小男孩又跑过来了。我向废窑那边望了望,那儿的几个老人也在向我这边望。
“给你。两个。”小男孩扔给我两个小字条,转身又跑回去了。原来他是个传话的。
我捡起纸条一看,一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工作”,另一张上写着:“我们不知讲这些话“。
“你看看这纸条“,我赶紧对丽丽说,”他们不知咱们是干什么的。你到那边跟他们说一下,省得老来干扰我生火。“
丽丽过去向他们解释。
火好不容易生着了,那几个老人也不再赶我们走。又是一顿美餐:挂面、西葫芦、腊肠、豆鼓。
刚吃完饭,就听见警笛叫,跟着过来一个车队。公路堵车,这个车队也只好停下来。小车上下来几个中年人,穿着都很整洁。像我预料的那样,他们都注意到了我们那顶黄灿灿的帐篷。彼此小声嘀咕了几句,他们就一起向我们的营地走来。
又是同样的问答。干什么的,从哪来,到哪去,住什么,吃什么等等。他们再多说几句骑车旅行不简单。出乎意料,这些千篇一律的问答后,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忽然说:“如果你们到了桂平市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找当地人民政府解决。”一付十分肯定的口气。我和丽丽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惊奇。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马上对我们说:“他是桂平市的副市长。”原来如此。
那个秘书模样的妇女很热情,主动给我们介绍当地一些情况。丽丽抱怨说没有零售大米的,他们全笑了,说有零售,只是我们没找到。我趁机询问一下有关桂平市的“大成国遗址”的事。女秘书说大成国不太有名,是一些从广东流浪过来的“戏子”建立的小王朝。郭沫若来看过遗址,评价挺高,说是历史上唯一 一个由戏子们建立的王朝。
又聊了几句,公路上车通了,他们就走了。临走时,又对我们说了一些良好祝愿的话。
就在我们和桂平副市长们聊天时,原来躲在废窑后面的几个老人及附近的小孩全围过来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听,默默地微笑。
我和丽丽开始收拾行装。当我拆完帐篷把长长的帐篷杆折叠起来时,他们发出了啧啧的惊叹。
我把折叠好的帐篷杆递给一个半大的孩子,让他掂掂。
“很轻。”我友好地微笑说。
谁知他没有接,却缩起手向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他胆小,又递给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
第二个孩子也没接,同样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好作罢。上路后我和丽丽议论,这儿的人真腼腆,自己不过来和我们说话,让小孩子传话、传纸条。递给帐篷杆又不敢接。不像在内蒙古旅行时,那儿的人不停地问这问那。有一次一个男孩还指着自行车皮绳对我说:“你把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中午,看到路左边几百米外有一个飞机场。不像民用机,也不像战斗机。大概是运输机吧,长长地排出了好几里地。
下午到了桂平市。本打算去大成国王府遗址看看,然后就在那儿附近宿营。可谁知进了桂平城,问了那么多人,甚至许多出租车司机,男女老幼,谁也没听说过这个遗址,更不知它在哪儿了。真后悔没有向那个市长的女秘书打听清楚。
“这要是有个金矿,准保谁都知道,聋子都能听见!”丽丽气愤地说。
无奈,我们只好放弃“大成国”。
天渐渐黑了,城市里是不允许搭帐篷的。我们在街上买了大米、蔬菜,匆匆出城。
骑车旅行记(8下)

好心的女店主

1996年2月8日  (下)           石龙——桂平                        晴

一出桂平城就开始边走边找宿营地。丽丽发现了一块平地,夹在路边两个小卖部中间。我也觉得不错,就去问小卖部老板是否允许在这儿搭帐篷宿营。
先是老板娘说不行,她指指远处的一座公路桥:“你们可以去那边桥洞里睡嘛。”后来男老板进来,痛快地说:“怎么不行,你们在这儿搭吧。”
可是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天已完全黑了,自己做饭又来不及。不远处有一个很豪华的酒楼,我们自然不敢问津。和丽丽商量了一下,决定往前再走走。
走不久就到了那座老板娘指给我们看的公路大桥。可以说这个桥很雄伟,又长又宽,桥面两边弯起几个彩虹样的拱栏,在两排桥灯的照射下,很美。尤其是桥栏杆上镂空的花纹图案很像我曾经工作过的中国登山协会的会徽,看上去有一股亲切感。
桥洞下是宽宽的河水及乱石滩,这怎么能睡?
过了桥没走多远,丽丽又发现了一块宿营地,在一个小卖部的后面。可惜附近仍然没有饭店。
“去小卖部买几个干饼,凑和一顿算了。”丽丽提议。
我走进小卖店。
店里灯光很暗(电压低),几个30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里面边聊天,边看着柜台上的一个小黑白电视。店主是个女的,有二十七八岁,正招呼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吃饭。
我扫了一眼,只有饼干,没有干饼。
“你们这儿卖饭吗?”我试着问。
几个男的看看我,好一会儿,其中一个问 :“你要吃饭?”他的普通话勉强能听懂。
我点点头。
他转身和老板娘说了几句广西话。
老板娘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包米粉和一包方便面。
“这附近还有饭店吗?我们想吃米饭。”已经吃够了面条(今天早上、中午都是吃的面条)。我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两个小孩。
老板娘说附近没有饭店,最近的也要到3公里之外。
丽丽也进来了。我和丽丽小声商量怎么办。
那几个男人看出我们的心情,问了我们要去哪里,是干什么的之后,他们和女老板用广西话商量起来。
我和丽丽静静地等候他们商量的结果。
最后女老板走出柜台,到小孩吃饭的饭锅前,揭开锅盖,用很不准确的普通话问:“这个你们能吃吗?”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不要钱。”
我探头一看,是一锅稠稠的大米粥。我看了一眼丽丽,然后使劲点头:“能吃,能吃!”停了一下,也补充一句:“我们喜欢吃这个。”
他们全笑了。女老板边笑边忙着给我们摆桌子,拿碗,又让那个会普通话的男子告诉我们:“随便吃,最好把它都吃完。我们已经吃过了。”
我一看气氛不错,就又指了指那孩子没吃完的一大碗肉片炒豆角,说:“这个可以让我们吃点吗?”
女老板笑的更厉害了。她赶紧拿来一个碗,小心地把小孩没动过的、盆下面的菜翻上来拨到我们碗里,又让那个男的翻译说:“这个菜小孩吃过,所以她一开始不好意思请我们吃。”
不用说,一顿大美餐。我们出发后第一次吃大米稀饭!
为了回报,吃完饭,我们特意买了一包店里的饼干(2.8元)。
然后问能否在屋后搭帐篷住宿。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告诉我们后面村里有公家的闲房。于是女老板找出手电领我们过去,在一个新盖的空房架里住下。(她临走时说,本来可以在她的小店里睡,因那几个男的要打麻将很晚,只好领我们到这里睡。)
我和丽丽边收拾地搭帐篷休息,边把女老板夸了一顿。
“咱也没问人家叫什么?”我忽然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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