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下一个由衷想要去做的事情之前,我要先学着培育心中所缺乏的、之前被我漠视的那些东西。”
- 小林尚礼《梅里雪山-寻找十七位友人》
-（1）-
丽江让人疲惫
早上八点半在丽江算是早起。
在古城东门买了杯星巴克，踩着硌脚的石砖，握着熟悉的纸杯，在城里游荡。看见酒吧老板们睡眼惺忪，一边哈欠一边收拾着门廊的桌椅，横七竖八的酒瓶子我猜是昨天东北老乡发挥的结果。穿着巷弄，虽然迎面抬头即能见玉龙雪山，但内心却不是十分喜悦。因为这里还是有一种城市的
懂事
和
疲惫感
比如民宿老板机械化但细心的招呼；比如巷弄里匆匆的行人，电话里谈的还是百万的生意，让人听着就想逃开。以至于，在虎跳峡纳西雅阁，询问老乡对面是什么雪山，好漂亮，答曰：玉龙雪山，我们只不过绕到背面来了。我哑然，果然雪山的美和脚下的淡泊是一体的。
纳西雅阁拍玉龙雪山
从喧闹的丽江，到时髦的中甸（香格里拉），直到翻过白马雪山垭口，才感觉真正进入了藏文化圈。扯满风马旗的垭口，几米高的白塔，老乡们磕磕绊绊的普通话，氤氲着热气的酥油茶。
西当至雨崩途中远眺白马雪山
雨崩徒步看我吃泡面的猫咪
傍晚的白马雪山
-（2）-
雾浓顶远眺
从雾浓顶上远眺飞来寺和梅里十三峰，主峰卡瓦格博在云雾里躲躲藏藏，迎面山坡上大大小小蜿蜒着十几条冰川，目光随即落在了这几天的目的地
明
永
冰
川
雾浓顶远眺飞来寺与卡瓦格博
冬季卡瓦格博的日照金山
从左到右依次为：
缅茨姆峰（6054m）/吉娃仁安峰（5470m）/八乌八蒙峰（6000m）/卡瓦格博（6740m）/奶日顶卡峰（6379m）
雨崩村观缅茨姆，相传缅茨姆懂医医术，所以太子雪山曾叫药王山。
-（3）-
被遗忘的山难
卡瓦格博和明永冰川是因为
1991年1月3日的梅里山难
被世界记住的。
由十七人组成的中日联合登山队，从雨崩村出发，经由笑农大本营，攀到主峰卡瓦格博的左侧台阶，打算第二天沿山脊登顶，结果遇到极端降雪，原地等候在三号营地，次日凌晨遭遇雪崩，无人生还。敦促我出行的，也是关于这次山难的记录者——小林尚礼的回忆录《梅里雪山-寻找十七位友人》。初见书的封面，遇难者的名字偏旁散落在以卡瓦格博为背景白皑皑的山峰中。正如书里描绘的，山难发生的第七年，17人支离破碎的遗体从明永冰川被一点点吞吐出来。
此时正站在冰川旁边，远眺当年发现遗体的冰塔林。旁边三三两两的游客，以一种惊世回忆录的语气，夸张描绘这场山难。书中的小林，从初闻山难友人的悲愤，到1996年再次向卡瓦格博发起挑战失败，再到因为需要善后处理并收集遗体而在明永村常驻，最后成了神山的友人。就像看Boyhood filmed by Richard,Linklater ，一边着迷于卡瓦格博的神秘，一边感叹小林的心理成长曲线，想来一定是位善良的人。
卡瓦格博脚下的明永冰川与太子庙
关于朋友的罹难
“当时的我,心中关于笆仓和儿玉去世事件的心结仍未打开,对自己往后的生活方向也迷茫无着,只是闷着头继续登山、登山。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明白他们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而伴随着这样的认识,我惊觉有关他们的记忆也在一点一滴地离我远去,这让我感到十分惶恐。为了抵御心中的不安,我开始思考该用怎样一种方式来证明与他们共度的那些时光。”
关于二次冲顶失败的愤懑
“第二天的会议从下午3点开始,人见第一个发言,先发制人原则上认为应该终止行动。虽然前思后想很多遍,但最终还是觉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这就是我的看法。”我认为是人见的软弱导致了这个局面,所以决定不惜重组登山队也一定要登顶,我大声说:“就算把队长换掉也必须登顶!中山你来当队长吧。”全场哑然。我根本没考虑如此大规模的登山队突然改换指挥者是否可行这种问题,一心笃意只想着登顶。中山沉默地望向我,然后表明态度支持人见队长的决定。我感觉到自己被这个同为先遣队员、一直并肩负责开拓登山路线的中山背叛了,愤愤地说:“这个时候选择退缩,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关于自我救赎
“1996年末,从挑战梅里雪山之行归来,我恢复了工作。当时有个机会在公司内部报纸上做有关登山的报告,我是这样写的:“如现在有人问我,是否想再挑战一次梅里雪山?我会回答‘No’在今后的生活中,我将不再拘泥于狭义的登山本身,而会慢慢地去‘攀登’距峰顶剩下的那500米距离。在遇见下一个由衷想要去做的事情之前,我要先学着培育心中所缺乏的、之前被我漠视的那些东西。”
冰川左侧的栈道是当时和小林一起负责遗体处理的大扎西村长帮忙设计的。和之前的老照片对比，发现二十年间郁郁葱葱的栎树已经天然覆盖了栈道头顶，凉风从山谷徐徐划过，巴适得很。
栎树
明永冰川最高处的观景点在莲花寺，寺旁边有一排一看就是近些年翻修过的L型的小屋。听老乡说，之前是打算弄个山庄的。但完工庆祝那天晚上，领导和商人们在这边又是点火烧烤，又是放声歌唱，结果第二天骑马下山，驮行李的骡子不小心掉了一只桶，“咚”的一声，老板的马惊了，飞奔起来，搞得老板摔下马被拖了一路。果然扰了神山的安宁，就会被编排到黑色幽默故事里。
在寺前的玛尼堆旁边和老乡一起坐着等待窗口观看峰顶。正出神，忽然如打雷一般，隔着云雾，山顶那边发出巨响，完了，是不是雪崩？我想。但过了良久没看到有雪滚下来，猜测应该是冰崩。卡瓦格博由于纬度较低，夏季山谷温度太高，村子里的老乡也不得不把牦牛赶到高海拔山林深处的牧场降温。中午更是阳光充足到直晒着冰川，由于热胀冷缩，冰崩很频繁。突闻很惊讶，带着害怕，一小时内竟听到三四次，慢慢就习惯了。
莲花寺玛尼堆
冰川上无人机是飞不起来的，gps信号基本没有，想要用无人机来俯视卡瓦格博成了空想，转为用延时来记录，只有时间能描绘这座神山。
下山的时候背包里的水早就喝光了，路过太子庙，几个老乡和一位喇嘛在聊天，中间的桌上摆着酥油茶，遂两条腿就把我拽着过去了。闲谈间，知道庙里常驻两个人，一位是护林人，另一位是大喇嘛。这两位也是神山的死忠粉，即使天天在神山脚下，忽闻有人兴奋地喊，山顶出来了，二位也是急迫地如初见一般伸头努力观察。
现在的太子庙其实是文革之后修复的，听闻有位青海的喇嘛内转卡瓦格博，受了活佛的托付重修这座庙。之后喇嘛在庙修复之后，就和明永村里的女人组成了家庭，再也没走了。与城市快速的迭代不同，卡瓦格博的故事都是以十年为最小单位讲述的。
澜沧江桥，过桥左转去雨崩，右转去明永与斯农
下山走到栈道的尽头，出景区还要坐一段观光车。司机师傅正坐在台阶上咿咿呀呀地拉他的二胡，据说是当地的民歌。刚自己做观光车上来的时候，由于路途实在是偏远，万一出什么岔头，这纯正的康巴汉子，我自己肯定打不过，遂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现在想来倒有些好笑。问他要了二胡自己也拉了两下，声音像踩了谁尾巴之后的尖叫。这汉子是明永村的村民，讲着这景区的开放也解决了好多村里人的就业问题。又说现在村里人粮食基本上靠在外边买。村里的耕地，主要是葡萄。1883的中法战争，中国败了，遂放开了传教士来到德钦，也带来了一些植物猎人，据说比洛克来的还早。现在的葡萄苗，是根正苗红的法国酿赤霞珠的品种，据说也是个很有名的产地。我在想某某法国人，在blablada大道上喝着明永的葡萄酒，能尝到冰川融水灌溉过的葡萄的甘甜吗？
还是和现在大多数的奢侈品一般，拥有的意义胜于品鉴，那可真真买椟还珠。
原载于vx个人公众号：野生老三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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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书 之 通天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