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鬃山
过了马鬃山就是无人区
不死心的我，一大早离开白山泉就直奔甘肃与内蒙交界处的马鬃山镇，拿着地图册找到了镇领导，询问他们有关331的那些事儿。蒙古族的镇领导非常热情地告诉我，马鬃山镇属于甘肃省肃北蒙古族自治县，京新高速通车前全镇人口只有六百七十一人，散布在方圆几百公里范围之内，有牧道土路通往内蒙，但你不能走，会迷路的。正在修建的331国道在铁路以北，预计今年国庆可以通车。除此之外，你可以选择走嘉峪关、酒泉、金塔去额济纳旗，大约八百公里，或者走G7去内蒙，三百公里。没有人带你，你千万别去走那些土路。
领导要去开会，旁边有人说镇政府马上就要搬家了，因为我们镇的脚底下是一座优质煤矿。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空旷的马鬃山镇街道两旁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越野车，十字路口伫立着一座醒目的纪念碑，碑顶的三只北山羊雕塑在烈日下反射着耀眼的黑色亮光。
纪念碑底座的四个方向各有一个闪亮的金属牌，上面分别书写着：东接内蒙，南连瓜州、西邻新疆，北通外蒙。
我在G215和G7的三岔路口前犹豫再三，王领导说我们石头剪子布来决定吧，我代表G215，她代表G7，最后的结果必定是走G7，也就是京新高速，这条路最起码与G331的方向一致。
来年吧，等331通车了再来走。
一位在路边休息的大卡车司机说如果331通车了，一定是一条二级公路，不收费，那时候我们大车都会去走331的。
新疆到内蒙公路上最亮眼的一大景观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卡车队伍，呼啸而来，又咆哮而去，他们承接着互通有无，贸易四方的桥梁作用，是马帮队伍的延续。
G7本来就是一条战备公路，毗邻G331，都是穿越“中央戈壁”的道路，前方就是无人区。
两个人的331
我徜徉在新疆的边缘地带，心底里总有一种不想离去的惆怅，向东张望去，戈壁荒漠的尽头就是甘肃。
我离开了三塘湖的烽燧，转过了九千年的胡杨林，在煤城淖毛湖的运煤车流里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排在了大卡车队伍后边，幸亏一位维族大车司机提醒我，这是运煤专线，小车不让通行。
烈日下我痴痴的站在路边一个瓜摊前，迟疑不决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一位买瓜的大卡车司机看到我失落的样子，主动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想走331去下马崖和镜儿泉。他说331国道到这里就没了，要去那里你跟我走吧。
于是我跟着罐车，一路翻山越岭，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前面的罐车突然停下来，热情的司机走过来，让我走路基下的沙土便道，他说这样可以绕过乱收费的卡子，省下八十元过路费。
我按照这位好心师傅的指引，驶过一公里多的颠簸小路，绕过了那个收费卡子。此时那位大车司机也已经通过了收费卡子，停在路边等我。我刚爬上大路，他就给我闪灯。我会意的点点头，向前拐去了下马崖，他则直行去了伊吾县方向。
下马崖鲜亮整洁，犹如一座新建的小村，村头的欢迎标语鲜艳夺目，笔直的街道两旁电杆上悬挂着明亮的红灯和鲜艳的国旗，“美丽乡村”的味道十分浓烈。
看到这样的乡村，我预感到能在这里找到重新出发的激情和起点，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乡政府门口和警务室门前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并且十分肯定的是：从这里去甘肃的明水和马鬃山没有国道。
我怀着失望的心情，很无奈的离开了下马崖，毫无选择的拐上了“G7”高速，插进了众多的煤车队伍里，搭伴儿向东驶去。
看地图，在新疆与甘肃的边沿有一个叫“镜儿泉”的地方，初以为是一个乡镇，待我下了镜儿泉收费站，行驶十几公里废弃的沙土老路，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两只灰麻色的野羊穿过土路奔向长满沙蒿的荒野，一座生锈的瞭望铁塔伫立在一排土坯废墟前，一块绿色牌子上写着“镜儿泉”三个大字，我才发现这里没有人烟。
立即掉过头，沿着戈壁荒原上的坑洼土路一直向着西南，追赶斜阳落日，静默中提心吊胆的祈祷前方早点出现奇迹。
大约两个小时后，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排建筑。放下心来，吃了一个压惊甜瓜。这是一个收费站，名字也叫“镜儿泉”。站点没人，我在旁边楼房里找到了几个人正在吃晚饭的工作人员，我问他们，究竟有几个镜儿泉收费站，为什么我又转到了镜儿泉？
他们说有两个镜儿泉收费站，相隔六十公里。一位年轻民族女工作人员郑重其事的告诉我：哈密地区出疆没有国道，必须走高速。
没有选择的我只好又从镜儿泉收费站上了G7高速，一口气赶到白山泉停车区驻车休息，心有不甘的我计划明天再去甘肃明水找一找可以走的路。
不相信331国道真没了。
晚上与一位山东大车司机聊天，他说明水和镜儿泉一样，只是一个戈壁滩上的地名，其实什么都没有。
晚上我躺在车里，想为这次期待已久的331之旅取一个名字：“两个人的331”。这就好像在一枚黑亮的戈壁石上，轻轻地烙上了我们的脚记一样，或许在多年后，才会被人发现。
东疆唐代烽火台
新疆人习惯把烽燧（烽火台）叫“墩”，比如大墩、二墩、三墩、四墩、了墩……。据当地知情人士说，哈密地区的古代烽燧，大部分都集中在巴里坤境内，远的有唐代的烽燧，近的有清代的烽燧，这些古代烽燧大多数保存完好。
烽燧，也叫烽火台，是古时候人们传递军事信息的通信工具，点燃不同数量的烟火，就可以告知我军来犯敌军的人数，烽燧是古时候最为便捷的通讯手段。
我沿着巴里坤县三塘湖乡向东行进，这里风很大，必须双手紧握方向盘以防跑偏。刚出三塘湖镇，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顶上伫立着一座烽火台，我们顺着331国道一路向东，一路数过去，一共有六座唐代烽燧。这些烽燧或十里一墩，或二十里一墩，从我的视线中走来，又从我的视线中离去，仿佛古代的金戈铁马、战火硝烟就在我眼前一次次掠过。
这些唐代烽火台经过三塘湖、老爷庙，穿过茫茫戈壁，直抵外蒙古的阿尔泰省。
巴里坤六月的风越刮越猛，在戈壁荒漠里寻找烽火台是一件及其辛苦的苦差事，狂风大作中往往让我无法正常行走。每眺望到一座唐代烽燧，我就会靠路边停下，徒步向烽火台走去，脚下的芨芨草和碎石在风中会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我明白看山会跑死马，每次走去差不多距离我便会停下脚步，拍几张屹立在山顶上的烽燧，了却我的心愿。
根据《巴里坤县志》记载：“三塘湖盆地气候炎热，干旱多风，年刮8级大风95天左右。”我们遇到的几乎是10级大风。我望着那些被风削去了一半的烽燧在想，当年建造和驻守烽燧的官兵是何等的不易啊！
所有烽燧都选择建在宽约一两公里范围之内的岩石山顶上，一千四百多年前在这样地势艰险，取土困难的山头上夯建烽燧，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我举目四望，在视野开阔的戈壁滩上，前后约四五十公里的山头上各有烽燧相望。烽燧外砌的石块大多坍塌，夯土层里的芦草和木棍充当了钢筋，当年的优质工程让它屹立千年而不垮，确实是“千年大计，质量第一”。这些唐代烽燧残高大约都有七八米，呈梯形，底边各长约8米，保存相对完好。
戈壁滩上的荒草里有狼的灰白色粪便，这让我想起了“狼烟四起”的场景。查哈村的放羊老汉对我说：“古时候守边关的士兵们如果发现了敌情，白天点燃的烟叫烽，夜晚点燃的火称燧。一般情况下，如果发现有百余名敌兵进犯，白天燃起一股烟，夜晚点燃一把火；以此类推，要是有上千敌兵前来，就白天燃起三股烟，夜晚点上三把火；若有五千以上敌兵入侵，白天就燃起四股烟，夜晚则点上四把火。这种信号的传递，会在短时间内让几百公里外的敌情快速传递到各级郡道府州领导那里。听老人说过去因为烽燧大多用狼、黄羊和骆驼等动物粪便作为燃料，而其中狼粪又是最好的燃料，所以人们常常用“狼烟四起”来形容古时候的战争。
呼啸的大风吹过烽燧，发出的 “呼呼”的响声，空旷中这种声音格外令人心生畏惧。
本来我想拍一段视频，可是大风盖过了说话的声音，捏着手机的手也会被风吹得抖动。
下马崖乡的年轻民族宣传干事告诉我，我看到的那六座唐代烽火台从西到东依次为“中湖村烽燧”、“三塘泉烽燧”、“四塘泉烽燧”、“石板墩烽燧”、“岔哈泉烽燧”、“东庄子烽燧”。这六座唐代烽燧建筑的年代可能是在唐景龙四年 （710年）以后修建，与巴里坤古城修建的时间点契合。
巴里坤古城就是唐代伊吾军的驻扎地。
新疆在汉代、唐代已经被中央政府牢牢掌控，清代更是加强了对新疆政治、军事和经济的管理，从古代烽燧到现代通讯，新疆永远的与内地保持着畅通无阻的联系。
2023.6.24于新疆哈密伊吾县镜儿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