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书接上回故事:车师生死线
What matters in life is not what happens to you
but what you remember and how you remember it.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
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
又是如何铭记的。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这是2019年车师古道一行,我用来给文章收尾的一句话,现在却是这篇故事的开头。生命在延续,很多故事并不因一句话而结束,但是文章却往往需要这么个结尾,不然字数可能难以控制,回忆和想念也会泛滥成灾。和健恩翻越天山之后,其实在西部以西仍有故事,和新疆一别就是六年,六年足以磨灭很多记忆,也可以让人产生很多改变。头三年,我每每想起天山的这一夜,都总是想着再去某处徒步,去经历那濒死的孤独,虽然当时让人恐惧,但是完整回来的侥幸,让我有了种仿佛成瘾的感觉。那与世隔绝的天空,那反射阳光刺眼的白雪,时刻萦绕,在心中不去。我想曾经自己是渴望突破现实的,直到经历了疫情,到现在,我觉得自己已不再有这样的冲动,在人群中,在城市里,人们何尝不是绝缘和孤独的,为什么一定要去某处呢?生命中出现又离开的人,有时仿佛天山雪地里那些脚印,不久就湮灭于风霜,却难免深刻透彻。一切只因有情,有情无罪,却经常受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终于接受了现实:突破现实之外,仍是现实。

小毛驴
下山时我是一瘸一拐的,因为膝盖受凉和负重前行,本来就撕裂的半月板不堪重负。健恩给我拍了一段过桥的视频,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堪入目,但最重要的始终是活着回来。一番辗转,我们回到了吐鲁番,小毛驴,出发时的葡萄架下。阳光夺目,和那狂风大作的天山午夜犹如隔世,盛哥依旧在院子里忙碌,转身看到我们回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上前迎接。那时候我和盛哥还是刚认识,但不知为何内心却泛起一种类似于游子回归的激动,为了不显得过于业余,我脸上尽量装得平静,一身尘土是无法避免的,一阵老大哥的嘘寒问暖同样无法避免。
“你们出发之后我就听说山上刚下了暴雪,特别担心。”
“其实我上去之前就知道了。”健恩在板凳瘫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看到他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不由得往旁边地上呸了一口口水。
“卧槽,知道你还带加铃上去。还好我给你们拿了卫星电话,以防万一。”
“拿是拿了,但是没用啊哥,这玩意我发现紧急情况下它摇人也来不及啊!”我深有体会。
“不不不,也不能说没用,至少最后还能方便别人找到我们的尸体。”可恶的健恩依旧弄眉挤眼。
盛哥开始详细询问一路的经历,仿佛如此就能参与其中,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位酷爱徒步的老哥,热爱之情溢于言表。我和健恩也是津津乐道,顺势就装上了,上山的过程,和下山的回忆同样重要,这时候客栈院子里出现了几位住宿的姑娘,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都围上来了。在那个天山下的春天,小毛驴正在筹备扩建,虽然不是旺季也有旅客入住,几位年轻的妹子活泼而可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给寒冷的空气增添了些许生机。健恩问我将去向哪里,我说要去喀什,看一看2016年没去成的红旗拉普。妹子们眼睛亮了,其中一位叫桃子的姑娘说道:“哥,我们也要去喀什。”“那你们到喀什再一起租车就好了,可以平摊车费,又安全。”健恩终于突然像个人了,发挥起了做客栈的职业性。我略一点头,留下了姑娘的联系方式,姑娘们当天就要出发,喀什那是后面的事了,眼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喝一场送行酒。


离别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