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2015年是中国冰雪产业的元年。这一年,2022冬季奥运的举办权花落北京和张家口;同样是在这一年,一幅“3亿人上冰雪”的宏伟蓝图描绘在世界面前。
“如果真的能有3亿人上冰雪,那现在经营雪场的老板们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只管收钱就行了。”万龙滑雪场副董事长黄万龙苦涩地笑道,“但目前看来,中国能够赢利的雪场不超过10%”
资本涌入
相比夏季运动,冰雪运动在中国的起步较晚,据原国家体委滑雪处处长单兆鉴介绍,滑雪作为一项大众项目进入公众视野还是在1996年。那一年,第三届亚冬会在哈尔滨亚布力举行;但直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后,冬季项目在国内才逐渐形成产业链条。
在产业链形成之前,黄万龙便开始涉足滑雪行业。2003年,他创立了万龙滑雪场,至今已在行业内摸爬滚打十二年。这十二年恰恰与中国冰雪产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轨迹相吻合。“我们在这个行业已经熬了十几年,怎么说也该轮到我们(发展)了。”
万龙滑雪场的发展契机源自于自身令人垂涎的地理位置。位于崇礼县红花梁的万龙滑雪场是最早感受到京张联合申办冬奥会红利的雪场之一。“上个雪季,万龙滑雪场的滑雪人数明显增多,增长近90%,达到11万人次,是成立至今增长最快的一年。”黄万龙坦言北京张家口正式提出申奥请求是滑雪人数激增的主要原因,“国家层面宣传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
面对即将到来的新雪季,黄万龙信心十足。“新的雪季是京张联合申奥成功后的首个雪季。我觉得在去年的基础上,来滑雪的人数起码还要有50%的增长,也许还有翻番的可能。”他说,“在目前体育产业的各个环节中,又有多少行业能保持如此速度的增长呢?”
巨大的发展潜力让冰雪产业吸引了大量的资本介入。在黄万龙看来,这是十二年来他感受到最大的不同,但对于汹涌而来的热钱,他心态有些复杂。“最大的变化是行业参与的人数变多了。从2012年开始,个人和私企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到滑雪场的建设运营之中。”他笑着说,旋即又严肃起来,“但我们同样也看到很多雪场周边在不停的盖房子,但却卖不出去。所以很难说,大量热钱涌入的结果是好是坏。”
单兆鉴表达了同样的隐忧。“机会与震动是并存的,我们需要发展和冷静。”单老说,“但很多企业在追求眼前的利益,没有按照行业发展的规律办事。”
邻国冲击
看到中国冰雪产业巨大商机的自然不止来自中国的资本。事实上,就在上个月,一场由日本北海道当地几大雪场、酒店和度假村联合举办的中国推介会便在北京举行,吸引更多的中国游客是他们此番来京的目的。据了解,当下每年都有大量来自中国的游客前往北海道滑雪。有人戏言,在北海道滑雪有一种没有踏出国门的错觉。
事实上,虽然有着庞大的滑雪人口和全世界最多的滑雪场地,但日本滑雪市场却在过去几年陷入低谷。滑雪产业的下滑同样牵连了本国的旅游、航空以及餐饮等相关产业。“其实不光日本,全球滑雪市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下滑。滑雪热这个词现在是独属于中国的。目前,中国的雪场数量还远远不能满足未来庞大的市场。因此世界范围内,我们只能看到中国在大兴雪场。”黄万龙介绍道,“有时候我和国外的朋友聊天,说中国有很多企业在用几十亿来修建雪场,他们听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量资金的投入让中国雪场有了几乎可以媲美欧洲和日韩的硬件水平,但软件条件的制约却让中国雪场始终无法步入顶尖行列。“中国滑雪场的硬件条件是非常高的。这和我们老百姓买车是一个道理,你买的越晚得到的科技配置就越高级。中国的雪场普遍兴建时间较晚,很多硬件设施的起点非常高。”黄万龙有些无奈地说,“但我们和日本的差距在于软件。一是自然条件,二是服务意识。”
据黄万龙介绍,北海道雪场大部分使用自然雪,几乎没有一家雪场使用造雪机。“北海道的雪资源甚至是欧洲和北美都无法匹敌的。”他赞叹道,“另一方面,国内雪场和日本最大的差距还是在服务理念和意识方面。当然,这同样意味着软件的升级改造是我国冰雪产业发展的巨大机遇。”北京卡宾滑雪设备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鸿俊表达了相似的观点。据他判断,未来滑雪场将更加注重质量和品质。“国内现有的滑雪场大多还停留在满足接待能力这一基本诉求上。未来,国内的滑雪场面临着大规模 的提档升级。大体量、高品质、服务及安全保障更好的滑雪场将成为未来建设的方向。
“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是黄万龙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毕竟别人已经有了几十年的经验,我们还是要多学习。”但他同时强调这不是简单的C2C(Copy to China,将国外某种模式复制到中国)就可以做到的,“不客气地讲,在服务意识和理念方面我们和日本的差距将近有20年。去年有一条抱怨“雪场教练像黑社会”的微博很火,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某种程度上,这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和家庭、教育、以及社会发展水平都有关系。”
面对巨大差距,新华社体育部主任许基仁依然看到了希望。“北京奥运会是我见过奥运氛围最浓厚的一届奥运会,冬奥会想必也是如此。冬奥会对于冰雪运动在中国的发展来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引起了全社会对冰雪运动的广泛关注。如果2022年真能达到三亿人上冰雪,那么这届冬奥会将成为史无前例的一届冬奥会。”
潜在的三亿消费者意味着空前庞大的市场。在这一数字面前,来自邻国的冲击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如果真的能有3亿人上冰雪,那现在经营雪场的老板们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只管收钱就行了。”黄万龙笑着说。
外热内冷
冰雪上的3亿人尚还遥远,但另一组数字却近在眼前:据统计,中国每年有约一千万人次参与滑雪运动,而这一数字在日本接近五千万;与此同时,遍布全国的300余个滑雪场能够完成盈利的不超过10%。
据黄万龙介绍,目前国内雪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缆车票收入,随后依次分别是住宿、餐饮、培训和租赁。“这个收益结构基本是和国外相同的。但中国盈利的雪场没有几个,几乎全部是赤字。和体育其他行业不同,投资兴建一个滑雪场往往需要投入十亿甚至数十亿。
你知道么?一个缆车的车厢就要耗资20多万。因此业内常说,在雪场投一千万基本看不到任何改变。”黄万龙坦言我国冰雪产业正面临着外热内冷的尴尬境地,“在去年营业状况良好的状态下,万龙的营业额也不过六千多万,而我们每年的投入都在几千万。为了提升接待能力,我们在今年新建了餐厅和宾馆,投入接近两亿元。的确,滑雪产业是朝阳产业。很多人都看到了雪场旺季的热闹,觉得一定赚到钱了。但他们没看到平日里的冷清。”在无比漫长的成本回收周期前,黄万龙也只能略含自嘲地感叹“之前计划十年收回成本,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推迟到冬奥会举办了”。
面对外热内冷的行业现状,万龙滑雪场将目光瞄准了孩子。继万科松花湖滑雪场之后,万龙开办了第二家室内儿童滑雪培训课程。与此同时,为孩子们开办冬令营也成为万龙滑雪场近年来的常态。“目前国内10至20多岁的滑雪人口非常少,仿佛断档一般。想让这个年龄阶段的滑雪人数增长上来,必须从小抓起。”黄万龙毫不避讳地说,“狭隘一点说,我们是在培育未来的消费人群。”
瑞士劳伦特·凡奈特咨询公司创始人兼首席顾问劳伦特·凡奈特在他的研究中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认为日益减少的雪场数量和人们日益增多的休闲娱乐方式让冰雪产业面临挑战,但新增人口对产业发展却是机会。
全面放开二胎政策的中国将在未来迎来新的一个婴儿潮。再加上冬奥红利,中国有望逐步成长为全球最大的冰雪运动消费国家。只是在当下,这个行业还没有外界想象的盈利能力。一言以蔽之,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很多人在坚守。一方面我们相信行业会好起来。”黄万龙坦诚地讲,“另一方面,也有情怀在里面。”
在一众创业公司大谈情怀的今天,“情怀”二字慢慢披上了贬义的外衣。的确,情怀不能赚钱,也终究不能改变世界,但它可以让黄万龙们坚守到行业繁荣的那一天。对于冰雪这个颇有些外热内冷、急功近利的行业而言,这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