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烧鸟 于 2024-8-30 05:04 编辑
如果说叶城是219国道的起点,拉孜就是219国道的终点。 到了拉孜,219国道已被抛在了身后。
一觉醒来,当我再次把行囊背上肩时,已是走在了318国道上,脑中却没有掠过一丝兴奋。 我只是个路人,和许许多多的旅行者一样。我相信那些泡沫般消失于水泥森林媚俗都市的人们在西部国道上济济一堂,在进行着前所没有的圣宴,并且欢乐地舞蹈和歌唱。 没人会去在乎一条国道的结束,就像没人会去计较自己生命开始和结束的那一刻,过程赋予了我们一切。
有些驴友很早就说过:去萨迦,要在拉孜东郊外的加油站容易搭上顺风车。所谓郊外,只不过离县城中心几百米罢了。我没听取前人的指引,过了加油站继续向拉孜大桥走去。 是路边一栋藏族家庭客栈让我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栋在当地大的很少见的木楞房,精美别致的窗棂,尘土 的覆盖没有挡着往年的奢华。大门里深处,花木田园,绿荫匝地。这是路人理想的歇脚地,离你咫尺之遥,诱 惑你坷门而入。
我进去住了下来,20元一床。 客栈几乎在晚上才有客人,而客人们都是从拉萨包越野车去珠峰的洋人们。
白天客栈的藏族小姑娘们总是抱出许多清洗物在水池边洗洗刷刷。我也抱着我的衣物挤在中间洗刷,就像客栈中的伙计一样,不断被姑娘们作弄嬉戏,这是她们原始待客之道,我喜欢这样的场面,就像兄弟姐妹一般。
在拉孜的三天里,我确认拉孜到萨迦两县居然没有班车。问了许多人原因,每人的回答都像谜一样难解。
每天开往萨迦的日喀则班车就一趟,时间不定,总是趁你不注意时眨眼闪过,让你叫苦不迭。
当地人去萨迦总是邀上几人包上一辆面的,车费80元。 离开拉孜的那天上午,我在路边坐在行囊上等车,一辆面的瞄上了我。 司机叫老浩,是一个胖子,头发浓黑一脸的油性皮肤泛着光泽:“我看你等老久车了,去萨迦?” “你的车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的,80元公道价”老浩边回答我,边叫小杂货摊小贩拿一包烟过来。
老浩拆开了烟,点上一支:“我给你出个注意,本地人是拼人包车,你是外地的一时凑不到人,你包我的车,在路上拣来到客归你。” 我有点犹豫,老浩拍了拍车门:“你放心,绝对拣得到客,多少都是你的。” 这让我想起了买彩票,注意还不错。
上了车,老浩笑着就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我:“你有好运气的,走,咱们在城里转一圈。”我索性摇下车窗, 伸出头学着本地人腔调:“萨迦,萨迦”地招摇过市揽起客来。
在城里一个客没揽着,老浩安慰我:“在拉孜大桥会有人的。” 果不然,在拉孜大桥有了两位乘客,他们在萨迦城外下车,老浩要了每人20元。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角色转换,我成了车主,老浩却成了我的司机,不禁哑然失笑。
老浩今年三十岁,他说:他从小爱做好事,加上姓浩别人都叫他老好人,时间长了就叫老浩顺口。
一小时后,面包车穿过一段山谷,视野豁然开朗。
我看见了萨迦城。
磅礴、素严、而孤独。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
20年前,自由而贫穷的海子只身来到萨迦,
感叹着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与这首《远方》同名的,还有另一首《远方》,是诗人献给草原小姐妹------龙梅和玉荣的。 我多想和你们在一起 在暴风雪中 在大草原 看守公社的牛羊...., 炽烈而深情。
这两首情绪炯异的《远方》却是写于同一个夜晚,1988年8月19日的晚上,海子来到萨迦城外,邂逅了一场藏族青年男女聚会,诗人定是被歌舞饱含激情的绚丽所渲染,沉醉其中。
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位以梦为马的诗人萧索的身影,也浮现出诗人所经历那场青年男女歌舞的欢聚。
萨迦给了诗人空间的疼痛,也慰籍了诗人的心。
而今天,
我终于来到了这个遥远的远方。
穿过上海援建的石板路,踏进了仲曲河边上的鲁娃藏族客栈。
甩下行囊,我有点迫不急待,沿着仲曲河而下。
萨迦城外那是穗黄的青稞地,太阳风拂起,饱满的青稞穗子随波逐浪。
收割的人们如浪花里跃起的鱼儿,欢快而歌唱,我能够依稀感觉到在麦田上方飘动的音符。我想诗人的草原小姐妹定在中间。 歌声定在他们嘴边缭绕。
公元1073年,萨迦教派创始人昆氏贡却结波,在其家乡日喀则西南方向仲曲河谷地方修建了萨迦寺。从此在这孤僻荒野之地他们教授僧徒、传习佛法,逐渐形成了萨迦教派。该教派经过白衣三祖和红衣二祖几代传承,在西藏地方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 在历史上对萨迦教派传承定性中,颇有多种说法。最为传颂的是萨迦派第四祖贡噶坚赞,携带侄子八思巴经过三年艰辛,东渡凉州归顺元朝以保西藏不受元朝蒙古骑兵的践踏。历史授予贡噶坚赞大师最为正面的荣誉,赞誉他为祖国统一做出了卓越贡献。
贡噶坚赞去世后,侄子八思巴在凉州给勿必烈密宗灌顶,成为师徒关系。从此萨迦派在元朝势力的支持下在西藏光大复兴,zz势力远超过当时的拉萨城。
可谁人又能知道八百年前凉州城墙下,贡噶坚赞这位老人望着家乡的方向哀叹。历史从来都是在血腥中进行的,既是谱度众生的佛祖也不列外。 公元1251年大师在凉州圆寂。
避开强劲的午后烈日,黄昏前我来到萨迦城墙下。旷野长风在雄伟庞大的墙体上产生出啸叫声,如哭泣,如哀歌。我不是历史学者,当我们想洞见历史真实面目时,始终只能看到一个伟岸而模糊的背影,萨迦城就是如此。
阳光在空中倾泻下来,灰黑色的萨迦城有种焦灼味。细细闻来,发现那是寺庙里的油灯香火味。 像时间一样永不消失。 光线不再强硬,变得柔软起来。远处的大地开始暗淡,城墙的轮廓在余辉中更为饱满挺拔,辉光坠去,地平线失去了光亮,变得模糊起来不再美妙。只有萨迦城的金顶依然光鲜如初,闪着金光,那是暗淡中的光辉。
被上海援建的石板路,规模不小整齐化一却有个恶俗的名字:宝刚路。在路边小餐馆填饱肚胃后,已是黑夜。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人影全无,只有灰暗的路灯和几只野狗在黑暗中穿梭游荡。
在客栈里,我要了最便宜的床,20元一晚八人房。房间里的灯光太暗,我跟客栈老板鲁娃大叔要了几只蜡烛。房间在仲曲河边上古老的小巷里,推开门和窗就可直接踏入巷道上。我想在这样的房间里更适合烛光。光影随着火焰摇曳,门外没有传说的藏族青年夜半莺歌,不时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和醉汉踉跄地脚步声,仲曲河水声在我梦里涓涓流过。
第二天我睡了懒床,今天我并没有打算去萨迦寺。
鲁娃藏族客栈是以主人鲁娃大叔命名,有点类似四合院,但藏香藏色。靠里屋是装修颇为精致的标准房,价格自然有一定的标准。西面供放着畏桑塔,这在藏家并不多见,这也彰显鲁娃大叔的家族富裕。鲁娃大叔退休前在拉萨劳动局任一要职,大叔有一对儿女,分别在拉萨电视台和市gov-ern-ment工作。
客栈是大叔的祖业,退休后他归根于此,过着安逸悠闲的晚年。
我抱着书和茶在院里走动,鲁娃大叔带着墨镜坐在院子中间。大叔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坐下。
在大叔面前,我接受了一次善意的讯问。我的名字,身份,贯籍。当大叔知道我来至湖南时,尽管大叔带着墨镜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眼睛一亮。大叔用手轻轻不停得指着我:“MAO***,MAO***的家乡?”
我连忙使劲点点头。
“不要说毛***的坏话啊,不然在我们这里可能会挨揍的。”大叔伏过身子贴在我耳边。
我又做出藏人常用的表情,嘴里发出长长的“哦......”
大叔翻身指着二楼他自己的居室:“我的房间里供着两个像,一个是MAO***,一个是班禅。”
我举起手,做出红小兵的姿势对大叔说“我向毛***发誓:我没说过他老人家的坏话,也不是我等平头百姓能说的。”大叔大笑,直说我调皮。
大叔祖上是一大户人家的家奴,直到西藏解放后才被平身。年幼的大叔被送往内地读书,后来加入了Communist Party一直在拉萨工作。大叔是个官职人员,话语里自然少不了往年的政事趣谈:有一次大叔陪当时在西藏任职工作的第三代领导人去一村子里调研。村里楞是没有厕所,结果领导只有旷野蹲便,大叔参与了把风望哨。大叔打趣地说:我看和我们姿势没什么不同呢。最为吸引的是那些不为人知的萨迦故事:**时期萨迦北寺和南寺残酷的相互摧残,那是一个利用**浪潮消灭对方势力的年代,多少国宝经书销毁殆尽。说到动情处,大叔甚至手拍桌子大骂起来。这是一个老人对家乡的挚爱,也能触及到他心里深处对家乡的那一份疼痛。
那个下午,我静静地听着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