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向西是远方也是归途 - 自驾游|摩旅 - 8264户外手机版

  自驾游|摩旅
本帖最后由 飞猫来也 于 2025-09-02 17:33 编辑

D1出发
盘腿陷在沙发二十分钟,阳光透过白纱,落在眼皮上泛起暖红光晕。如完成某种仪式,我在脑中细细描摹每件行李的轮廓御寒衣收进车顶箱,乔巴的零食水杯搁后座,小白的搭电宝和补胎工具紧挨急救包每件物品各有其位,犹如每段旅程都自有它注定发生的理由。
乔巴蜷在茶几旁打盹,十四岁的它眼蒙白翳,耳朵也聋,却总能在出发前敏锐感知空气中躁动的粒子。小白停在楼下,十三年的福克斯漆面斑驳如老人斑,发动机却仍哼着沉稳的调子。我们三个老家伙,又一次组队出发。
昨天下午从人事部取回离职证明,天空蓝得像无底的漩涡,仿佛张开双臂就能起飞。二十一年写字楼里的空调冷气,恍如隔世。装车时见一钩新月爬上楼顶,月亮伴我万里行,很好。
此去要划开三万六千里晨昏,从黄浦江的涟漪划到后藏的雪山,再到帕米尔的星群。先让轮胎碾过川藏中线的碎石,再去318国道上追各式进藏工具扬起的尘烟。待合影过布达拉宫,便沿219国道描画国境的棱角。喀什的烤馕香,喀纳斯的湖水,都将是我拜访的异域老友。
十一年前站大昭寺前吃老酸奶时,莫名冒出的下次开车再来的念头,竟真长成离职远行的执念。当年那个被高反折磨呕吐却强笑的年轻人,如今带着更多皱纹与困惑回来还愿。高原从来不是要战胜的对手,她是容你脆弱着重生的母体。
去年此时钉在会议室争论项目,窗外云朵正堆成冈仁波齐的形状。今春早早把辞职信放在老板桌上,楼下樱花恰好落满步道原来万物早签好契约,只待人鼓起勇气履约。
想起自己写过的歌如果梦想在时光里停航,虚度的意义不必声张。现在我要去晒西域的太阳,让戈壁的风把手机未读提示吹成沙粒,让经幡把加班夜的记忆翻作彩色泡沫。
那么出发吧。故事总要边走边生长,就像雪山下的格桑花,静待旅人的脚步为它写下新的注脚。

副驾的老狗蜷缩着酣眠

《尾声》

我将在洛扎时关于生死的片断思绪细细整理,仿效佛经体例,冠以吾师白林七弟子之名,附于游记之末,作为这场漫长行走的精神注脚。

《生死经》

如是我闻。一时,大师于雪顶圣湖畔跏趺而坐,见冰湖裂而复凝,凝而复裂,倏然照见生死轮转之机。

第一品 现相分

须菩提!众生见生则喜,见死则怖,何以故?生如湖面浮光,死似水下暗流,皆一心所现。若执光影为实有,便溺轮回之渊。

第二品 破相分

所谓生死,非生死,是名生死。譬如高原风行,东来谓生,西去谓死,风性本无来去。众生惧死慕生,犹执镜中容颜为真身。

第三品 菩提藏分

一切善业恶业,如雪落群山,悉摄于菩提藏中。然藏性本空,非收非放,犹如明镜照物而无染。执着善业者,反成轮回枷锁。

第四品 回转分

生非积累,死非消散。食时知食味,眠时知眠趣,爱生时全然去爱,却不生贪着。如是菩提藏自然圆满,如雪山融水自成溪流。

第五品 证道分

若人顿悟生死同体,如掌背掌心,则生时知死已在怀中,死时知生正在胎藏。此刻凛然一惊,方知六道轮回本是菩提道场。

第六品 圆满分

圣湖冰裂非消亡,乃与深层暗流相通。大死者方知生之酣畅,大生者乃识死之甘美。生死一如呼吸,吐纳皆是大圆满。

末品 金刚偈

生不求满 死不求缺

爱至浓时 死生同味

湖底明月 照破千劫

雪山崩处 遍开红莲

此经非经,乃指月之指。真生死经,在众生踏碎生死刹那的惊觉中。


D59-60《旅程落幕》

演出有落幕的时刻,赛事有终场的哨音,青春会悄然走过,人生亦有其节章。自然,一段漫长的旅行,也终有驶向终点的那一天。

自南阳出发后,我们心中便再无寻觅景点的念头,只余下一个朴素而迫切的愿望——早早回家。我离家两月,妈与刘叔也出行一月有余,我们都觉得,这场旅程已然圆满,是时候回到为我们点亮的灯火下了。

在老家多停留了一日,我便要返回上海。我对父亲说,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回去安心工作,积攒些积蓄,换一辆更宽敞的车子。往后,我们还能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

我将这四十五岁之际的长旅,视作人生上半场的沉淀,与下半场的开启。它让我回到一种简单的初心,却怀抱对未来无限的可能。往后的日子,便是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生活。我并不十分忧虑失业会持续多久,相信养活自己总不是问题。对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心似乎淡了许多,上半生本也无甚辉煌成绩,如今反倒更愿相信未来的种种可能——也许人生的下半场,会生长出一些不一样的果实。

这次旅行,像一场温柔的洗礼,卷走了那些无谓的精神内耗,让我回归到一种极简的生活节奏里。这种节奏,我永不厌倦。它成了我的一条退路,假若有一天再度迷失方向,至少我知道,我可以出发,去孤单地漫游。这旅程本身,便能治愈所有的疲惫。这一路的顺利,也悄然赠予我许多信心——关于生活,也关于人生的信心。

如今,我慢慢整理每日经过的地方,回看沿途拍下的照片。每一个地名,都已与我生命中的一段时光轻轻系绊;每一张影像,都封存着鲜活的呼吸。这些感受难以尽数分享,它们必须亲自用脚步去丈量,用心去承载。我多想对每一位朋友说,勇敢出发吧。人生中,不能没有这样一场全然属于自己的旅行。无论你正身处幸福或不幸,富裕或清贫,总能找到出发的方式,也总能遇见那片最自我、最触及心灵的风景。

出行前,也曾计划了许多想做的事,大多都被放弃了。路上,一个人开车,照料乔巴,规划路线,寻找每晚的栖息之地……日子被这些具体而微的小事填满,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带的微单和摄像设备几乎未曾动用,一路只用备用手机随手记录。无人机自那次被提醒后,使用便格外小心,不确定处绝不再飞。唯独开心的是,游记断断续续地写下来了。下笔时并无规划,也无目的,写得有些随心。但我总会瞄准那些真正触动心弦的片刻,也不停查找资料,为记忆填充血肉,希望它能多些意趣。它算不得旅游攻略,也非严格的文学作品,但倘若日后有人沿着相似的线路前行,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丝微弱的共鸣,便已足够。

我想对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轻声说句感谢。你们的帮助、善意、热情与短暂的交谈,皆是旅人行囊中最珍贵的收获。那些偶遇的美食,洁净的宿处,令人沉醉的美景,乃至正在修建或维护的道路……都成了下一次出发的、无声的邀约。也许有一天,我会选择在途中的某处长居,那定是在初次相见时,缘分便已悄悄埋下了种子。

下一次出发会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要再等上一个十年。

或许,就在不远的明天。

只要心中仍怀抱着这份期待,人生,便仿佛多出了几许温柔的期许。


D58《秦岭》

一早刘叔独自去了陕西历史博物馆。六十五岁以上的长者,凭着身份证便能从容入场,不必理会那提前五日抢票的烦扰。我既已无缘本馆,索性睡了个懒觉,醒来带着乔巴散步,慢悠悠地收拾停当,才下楼用早饭。回来时,刘叔也恰好归来,我们便退了房,启程离开西安。

车子驶上高速,不多时,便一头扎进了连绵的群山之中。隧道一个接着一个,明与暗在眼前交替轮回,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刘叔望着窗外,轻声问:这就是秦岭了吧?我说是的。我们正行驶在这条赫赫有名的中华龙脊之上。

它不仅仅是一座山脉,更像一位沉默的、巨大的见证者。它的身躯横亘在中国中部,划分了南与北的风物与气候,也见证了文明的萌芽与流淌。一百多万年前,蓝田人便在此山谷间生息;半坡人、仰韶人的足迹也深深印在这片土地上。华夏民族最古老的传说,似乎都与它息息相关——伏羲在此结绳记事,演算八卦;女娲在此炼石补天,抟土造人;神农在此尝遍百草,轩辕在此平定四方。就连老子,也在它北麓的楼观台,留下了那五千言的《道德经》。华夏的魂魄,仿佛就是在这座山脉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悄然凝聚,渐成气象。

秦岭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绵延一千六百公里,狭义则专指我们正穿越的陕西段主体。它是中央水塔,是长江与黄河的分水岭。而终南山,是这颗秦岭文化冠冕上最璀璨的明珠。它不仅是地理的存在,更是一种精神符号,承载着中国独有的隐逸传统。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让终南隐士走进了世界的视野。那种道法自然、极简修心的生活方式,在喧嚣的现代社会中,如同一曲清越的远笛。当然,也有终南捷径的典故,为这份超然添上了一笔入世的机巧,让隐逸文化显得更为复杂而真实。

说着说着,便提到了那条让我心驰神往又心生敬畏的鳌太线。它纵贯鳌山与太白山,被誉为行走在中华龙脊上的探险,曾是我重装徒步清单上重要的一项。可惜因故未能成行,如今腰疾缠身,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去走一遭。那是一条充满风险的路,天气骤变、失温、迷路……几乎每年都有意外传来。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成了我一个未竟的梦。

车子在隧道与山谷间穿行,刘叔忽然指着远处悬崖上的些微孔洞,好奇那是否是古代悬棺。他查了查,原来那是商洛一带的悬墓,当地人称之为巴人洞跑匪洞,实则是从西汉延续至明清的一种特殊墓葬。他将路牌上的金丝峡误看作金丝猴,我笑道,秦岭确有金丝猴,或许就在那峡中。一查之下,果然,那峡谷之名,一则因曾有金丝猴出没,二则因谷中溪流在阳光下宛如金丝闪烁。

当车辆终于驶出最后一片山峦,视野豁然开朗。大地并非一马平川,依旧保持着优美的起伏。这片丘陵,仍是秦岭的余脉,是它向东南方向伸展的、渐渐舒缓的呼吸。直到继续前行,丘陵愈发低缓稀疏,最终融入一片广阔的原野——南阳盆地到了。这里已是华中,是通往中原的战略门户。田地成方,村落星布,道路笔直,景象与我的故乡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亲切。

抵达南阳,入住酒店,时间尚早。刘叔去探了探武侯祠,回来说不必买票进去了。我们便寻了一家本地餐馆,作为此行在外的最后一顿晚餐。服务员热情,饭菜量足味美,我又一次吃到十二分饱,心满意足。明日便将回到老家,这顿丰盛的晚餐,为这场漫长的旅程,写下了一个温暖而饱足的注脚。

D57《大唐不夜城》

晨起,先带着乔巴在晨光里散了步。回到房间,开始看NBA的比赛。这些年,目光虽仍最牵挂勇士,却也渐渐分给了掘金、独行侠和马刺几分。约老师的灵秀,克莱那份大伤后的坚守,以及文班亚马带来的新鲜感,都让看球这事儿,多了些不同的滋味。今日勇士输了,老将们背靠背的疲惫写在脸上,倒也输得坦然。

刘叔独自去了兵马俑,我与妈都已拜访过那支沉默的军团。妈上午去大雁塔周边走了走,午后便去城墙上溜达了。我将乔巴安顿在车上,它早已习惯这移动的小窝,若独自留在房间,反会不安地挠门,仿佛遭了遗弃。

酒店楼下有家评分甚高的潼关肉夹馍,妈尝过,极力推荐。点单时,一位路过的厨师见我犹豫,温言建议道:尝尝臊子面配肉夹馍的套餐吧,十九块九,管饱。从善如流。这一份朴素的善意,让这餐饭还未入口,便先添了几分暖意。那非遗的肉夹馍,外皮酥脆得掉渣,内里的肉肥瘦相宜,臊子面酸香开胃,面条柔韧。饱足之后,思绪才漫无目的地飘向今日的行程。

十一年前来过西安,博物馆、兵马俑、大雁塔、城墙、碑林,都已走过。此番重游,反倒没了必去之地,索性就从眼前开始,随性走走好了。

脚下这座城,曾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长安。它北临渭水,南倚秦岭,十三个王朝在此叠印下它们的年轮。从西周的丰镐二京,到强秦的咸阳,再到长安这个名字第一次与帝国相连,它见证过霍去病的豪情,也听过丝路上的驼铃。它既是王莽新朝短暂的梦,也是东汉末年颠沛的避难所。五胡十六国的烽烟里,前赵、前秦、后秦的旗帜曾在此交替;南北朝的风云中,西魏、北周于此奠定北朝格局。直至隋文帝营建大兴城,唐国公李渊由此起兵,开启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黄金时代。

然而,历史的聚光灯最终长久地停留在了大唐。那是一个雄浑与华美交织,自信与包容并举的年代。它的气息,仿佛一场青春的梦,盛大、辉煌,充满了勃发的生命元气。这气息,至今仍沉淀在西安的肌理之中:大雁塔与小雁塔是它凝固的梵唱,大明宫的遗址诉说着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往昔,华清池的温泉水还氤氲着长生殿的誓言。李白的诗,杜甫的笔,早已为这座城奠定了不朽的文学底色。

大唐不夜城,便是今人用灯光、建筑与市声,为那个遥远的盛世,精心编织的一个幻梦。

白日里,它只是一条宽阔整齐的仿古街衢,安静得有些落寞。可当夜色如墨汁般浸染开来,这里便骤然活了过来,亮了起来。千万盏灯同时点亮,勾出琼楼玉宇的轮廓,金碧辉煌,灿若星河。游人的笑语,店铺的吆喝,以及不知从哪座戏台飘来的缥缈乐音,混成一片热闹的市声。街上满是身着汉服的女子,她们梳着高髻,点着花钿,披着彩帛,从容行走,仿佛时空错位,从画中步入人间。

我走到大慈恩寺门前,想再进去看看,预约门票的小程序却几次三番报错。也罢,上次既已见过,便继续信步前行。广场中立着许多唐代人物的雕塑,圣僧、诗人、医者、巧匠……他们沉默地立于如织人流中,静观着这场以他们为名的狂欢。

我流连了两个小时,心里记挂着车里的乔巴,便开始往回走。也有些累了,接它回房间,一同沉沉睡去。

晚间,妈和刘叔又去不夜城,正赶上广场的音乐喷泉。他们回来说甚是好看,九点还有一场,劝我也去。于是我将乔巴留给他们,独自走向大雁塔广场。

喷泉果然精彩。水柱随着乐声腾挪跌宕,灯光为其染上瑰丽的色彩,时而激昂如《秦王破阵乐》,时而婉转如《霓裳羽衣曲》。它多像一场盛唐的梦啊——用尽全部的气力,演绎出刹那的、水做的荣华。那般绚烂,那般夺目,仿佛要将千年的繁华都浓缩于此一刻的喷薄。

然而,曲终,梦醒。水柱悄然回落,渗入地下;灯光蓦地敛去,隐于夜空。方才的极致辉煌,瞬间归于无边的寂静。唯有那古老的大雁塔,阅尽了千百年来无数的狂欢与寂寥,依旧沉默着,以它的不变,看着世间的万变。

我站起身,悄然离席,默默汇入那散去的人流,将这水月镜花的盛唐梦,留在了身后。














D56《七伤拳》

一早我们便退了房,去崆峒古镇漫步,顺道寻觅早餐。将车停在古镇外,恰有同事发来信息,问及行踪。我拍了张古镇入口的照片发去,玩笑道:来学七伤拳了。

《倚天屠龙记》里,崆峒派与那一练七伤,七者皆伤的拳法,名气总比它的传人要响亮些。这拳法像极了某种人生的隐喻——为求伤敌之力,先损自身根基。我们在追逐许多事物时,何尝不也时常如此,不知不觉间,将那最本真的自我,典当了出去。

真正的崆峒山自然不教这损己的拳法,它传授的是梅花拳的灵秀,八极拳的刚猛,太极的圆融。武术是此地的一张名片,与少林、武当并立。我们想象中的古镇,该弥漫着浓浓的江湖气,可眼前却只有一片清寂。街道空旷,多数铺面紧闭,偶有开门的,也只见老板在慢悠悠地做着开张的准备。

幸而,有一家小店正升起炊烟。我们赶过去,问是否有吃的。老板热情地邀我们入内,说什么都有。我们点了热乎乎的醪糟鸡蛋汤,又在老板推荐下要了油泼面。面香而不辣,汤清甜暖胃,在这冷清的早晨,这份简单的食物,反倒比那传说中的神功,更真切地慰藉了身心。

饭毕,在古镇里信步闲游。仿明清的建筑,小桥流水的布局,精巧是精巧的,却静得太过分了。我和刘叔说,这般用心的古镇,若是在江南,定是游人如织。它静静地立在这里,像一位怀才不遇的隐士,空有一身本领,却少人问津。

离开古镇,我们向着西安出发。时间尚早,预计日头偏西前便能抵达。路上,黄土高原的窑洞次第映入眼帘,那些嵌在大地胸膛里的古老居所,曾庇护过一代代先民,冬暖夏凉。如今大多已废弃,如同被时代翻过的书页,只有少数被改造成了乡村记忆馆,供人凭吊那段与土地紧密相依的岁月。

临近西安,我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导航上的限行提示。今日周五,我的车尾号恰在禁行之列。前无服务区,后退已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前行。出了高速,我将车靠在路边,细细研究那复杂的限行图。才下午三点,距离解禁尚有五个悠长的钟头。

换酒店会打乱所有计划,我便决定,不如将这意外的停顿,化作一场额外的邂逅。恰好不远处便是陕西历史博物馆的秦汉分馆,于是调转方向,暂且也无法顾及经过限行区域了。

妈留在车里陪伴乔巴,我与刘叔刷了身份证步入馆中。秦汉馆的建筑本身便是一件杰作,七座殿宇依北斗七星之序排列,以复道廊桥相连,行走其间,仿佛步入复道行空的历史画卷,能触摸到那个大一统时代的磅礴脉搏。

展厅里,天下同一的主题展,将zz、经济、文化的脉络梳理得清晰而深远。当我看到地图上那些刚刚走过的新疆、河西走廊的地名在这宏大的版图上被一一标注时,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连接感。汉武帝的雄心,张骞的凿空,丝绸之路的驼铃,似乎都与我这一路的车辙,隐隐重合。我们风尘仆仆的旅程,一直行走在历史深深的车辙里。

从博物馆出来,我们寻了一家藏身后村的农家菜。连日的大鱼大肉让人生了倦意,我们点了一桌全素宴。十四道菜,两份主食,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这朴素的丰盛,反倒比任何珍馐都更让人觉得奢侈。我们努力品尝,终究也没能吃光几盘。

饭后小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动身前往市区的酒店。西安的晚高峰拥堵名不虚传,导航上显示的用时令人心惊。好在随着夜色渐深,车流缓缓舒解,我们最终在夜晚的灯火中抵达。

酒店并无自家停车场,几经周折,才在隔壁的医院觅得一席之地。管理员起初只应允停到明早,幸得酒店老板出面斡旋,方得安心停驻。酒店的对面便是博物馆本馆,大雁塔、不夜城、古城墙皆在不远。我续住了一日,明日的长安,将是一段各自随心、自由探寻的时光了。















D55《未抵达的中卫66号公路》

早晨退房时,那跟随我十几年的眼疾,又不合时宜地悄然来访。视线开始飘忽,像蒙上了一层游移的薄纱。我知道,接下来便是隐隐的眼痛与头痛了。医生曾说这是脊髓供血不足,叮嘱我多运动。那些坚持跑步的年月里,它确实安分了许多;自从因腰伤停下奔跑,它便又不时地回来探望我。一年不过一两次,通常睡上一日便能缓和。今日已退房,症状也不甚猛烈,我便对妈说,眼睛不适需得稍作休息,暂不能握方向盘了。

妈与刘叔清晨已在周边漫步了一圈。妈寻到一条藏匿于市井的小吃街,刘叔则相中了一家合他心意的米粉店,打算去尝尝,顺便逛逛鼓楼。于是,我们便暂且分头行动。

小吃街隐身于一个偌大的菜场之中。从入口进去,两旁是堆积如山的各色调料、色泽鲜亮的牛羊肉、以及散发着清甜果香的水果摊。牛羊肉摊旁,好几家牛羊杂店正冒着腾腾热气,橱窗里陈列着新鲜的杂碎,已有早起的食客坐在那儿,就着一碗热汤,开启了一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扎实而温暖的香气。我要了一碗羊杂碎,店主阿姨手脚麻利,抓料、入锅,片刻功夫,一碗热气腾腾、汤色醇厚的羊杂汤便端到了面前。配上一碗白米饭,慢慢地吃下去,一股暖流自胃里扩散至全身,连带着眼里的不适,似乎也被这人间烟火气抚慰了几分。

妈买了一包干辣椒,又在市场外捎上两个刚出炉的馕。这一路上,馕是我们最忠实的旅伴,既方便,又能妥帖地安抚辘辘饥肠。走回停车场的路上,我沿着高庙外围拍了几张照片,又走到公园广场,仰望着那座沉默的毛主席雕像。高庙保安寺是一座奇特的寺庙,它将佛、道、儒三家的神灵与圣贤共奉一堂。砖雕牌坊上刻着一副对联:儒释道之度我度他皆从这里;天地人之自造自化尽在此间,横批是无上法桥。刘叔一早已进去参观过,说里面的地狱宫颇有看头,只是许多地方正在修缮,未能尽览。我因状态不佳,那份探访古刹的心思便也淡了,只在外围感受了片刻它的肃穆。

回到车上,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视线飘忽的症状果然渐渐消退了,接踵而至的是预料中的眼痛,好在尚可忍受。我决定启程。我们都对那条传闻中的中卫66号公路心怀向往,便决定前去一探。

这条公路,连接着中卫市区与北长滩古村落,以其穿梭于黄土戈壁与暗红山体间的苍茫景色,以及起伏跌宕的U型路面,成了许多自驾者与摄影师心之所向的地方。妈刷到短视频,说它即将消失;我亦查到十月间曾有封路的说法,但终归有人抵达了。于是,我们怀着一点不确定的期望,出发了。

车子驶出市区,道路宽阔。行至一处,路面陡然一变,八车道收束为两车道,与一条铁轨并肩而行。不久,浑黄的黄河水出现在窗外,却寻不着合适的停车处,只能与之匆匆擦肩。前方有一段路正在维修,路障几乎将去路完全封死。我驶近询问工作人员,他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可以通过。

拐进一条支路,却见一辆车停在路中。有人上前来问,是否要去66号公路?他说路已封了,但他可以带路。我婉言谢绝了。此时,导航固执地将箭头指向一旁的一条土路。我没有太多犹豫,方向盘一打,车子便滑入了那片颠簸之中。

方才柏油路上的轻快吟唱,立时被沉闷的、小心翼翼的颠簸所取代。车轮下的,已算不得是路,只是一片被反复碾轧过的土地,布满了碎石与深浅不一的坑洼。我们的小白,像一头误入歧途的、笨拙的牲口,每一次底盘传来的咔哒轻响,都像一声隐忍的闷哼,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还是将车停了下来。前方横着一道尤为嚣张的土坎,棱角分明。我下车端详了许久,底盘高些的SUV或可一试,但对小白而言,这无疑是道天堑。我望向前方,那段令人向往的铺装路面,就在这百余米崎岖土路的尽头,清晰可见,却又遥不可及。

我们相视一笑,决定离开。有些风景,或许注定要留作念想。也许几年后再来,那时若换了一辆能跋涉的车,便不再怕这小小的土坎了。

从中卫到西安,若一人一日驱车直达,未免太过疲惫。我们决定在途中择一地歇息一晚。我选了崆峒古镇附近,虽无暇攀登崆峒山,逛逛山脚下的古镇也是好的。

车子在不知不觉间,驶入了大雾与细雨之中。旅行两月来,一直是响晴白日,雨伞被压在行李最底层,今日终于得以重见天光。刘叔看到六盘山红军长征景区的指示牌,疑惑道六盘山为何在此处,莫非不是贵州?原来,他将六盘山与六盘水混淆了。193510月,毛泽东率领中央红军长征至此,翻越六盘山,写下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著名词句。

车子在山间蜿蜒,窗外的红叶在烟雨迷蒙中,褪去了艳丽的色彩,染上了一层水墨画般的雅致与朦胧。刘叔试着拍照,却总拍不出眼中的韵味,随即释然道:用眼睛欣赏就好。这烟雨北国的秋,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与经历。

抵达民宿时,与老板娘闲聊。她说这雨从月初下到现在,中间未曾停过,已连续二十三日了。今年的天气着实怪异,上海夏季漫长而炎热,我的老家则阴雨连绵。妈说,久旱之后,常有长雨,这是老辈传下来的经验。

下雨天不适合逛古镇,而天气预报说明日将放晴。于是我们便安心在民宿休息,享受这被迫的闲适。

傍晚,我寻了一家评价极好的羊肉泡馍店。驱车前往,发现是附属于一家酒店的餐厅,也对散客开放。我点了一大碗羊肉泡馍,妈和刘叔则要了牛肉的。不久一只如小盆般的大碗端到我面前,量足,味美,热气氤氲。妈笑道:还没到西安,就吃到了这般美味的羊肉泡馍。

其实,我们都懂得,旅途之美,未必在计划中的名胜,更在于这随遇而安的心境,在于相信每一次不经意的相遇,都自有其恰到好处的温暖。那条未能成行的66号公路,与眼前这碗暖透身心的羊肉泡馍,都是这漫长旅途中同样重要的篇章。









本帖最后由 飞猫来也 于 2025-10-30 12:38 编辑

D54《三北工程》

武威,这个名字承载的,不仅是河西四郡的沧桑,更是五凉古都的旧梦。历史的烟云曾在此聚散,前凉、后凉、南凉、北凉与大凉的宫阙,早已化作黄土,唯有石羊河依旧滋养着这片河西走廊上最丰饶的绿洲,让它成为河西走廊人口最稠密的城。

然而,沙漠的阴影始终徘徊不去。城的东边是腾格里沙漠,北边是巴丹吉林沙漠。于是,我们的车轮,今日便转向了这片风沙前沿,去看看那传说中的绿色长城”——三北工程。

我们选择的目的地,是一个在沙漠中建起的西凉女国。车子驶出城市,乡间小路将我们引入一片宁静。路旁一片青青的麦田让我们驻足,妈下车细看,回来说,这是大麦,此时抽穗,并非为了收获籽实,而是要在最鲜嫩营养时,化作牲畜过冬的青储饲料。不久,我们又看见一片奇景——田地里拉起无数长绳,挂满了正在晾晒的萝卜条,像给大地挂上了一袭浅黄色的幔帐。妈推断,附近定有规模化的加工厂。这武威的萝卜干,是民间的智慧,借助西北干爽的秋风与充足的日照,用盐逼出水分,再经日晒揉搓,封入坛中,便成了冬日里佐餐的咸香。这朴素的储存之道,与千百年前并无不同,是土地对人们最直接的馈赠。

村庄渐渐被抛在身后,眼前展开的,是大片经过驯服的荒原。低矮的草丛与顽强的树木,将沙丘牢牢钉在原地。那曾经汹涌的土黄色海洋,此刻已沉淀为一片温顺的绿。路两旁,密密地站立着柽柳,一人多高,秋色为它们染上了斑斓的色彩——橙、黄、粉、绿交织,成为陪伴我们许久的、一道流动的绚丽风景。

这一切,都得益于那项始于1978年,规划至2050年,长达73年的伟大承诺——三北防护林体系工程。通过数十年的努力,武威实现了从沙逼人退人进沙缓的历史性转变。梭梭、花棒、柠条、沙拐枣,这些名字朴素的沙生植物,是真正的治沙功臣。截至今年六月,武威市已累计治理沙化土地一千多万亩,环绿洲的风沙线向后退缩了十至三十公里。我们行驶的,正是腾格里沙漠西缘的防风固沙锁边林草带,它像一条绿色的臂膀,温柔而坚定地拦住了沙漠西扩的脚步。

路旁,我们看到几位治沙人员在休息用餐,他们多是上了年纪的乡民。想来,年轻人多向往着远方的城市,武威也是河西走廊人口外流最多的城市。幸好,近年的发展让这里开始复苏。但愿下次再见,它会更加美丽、丰饶。

我们也看到了成片的光伏板,以及仍在扩建的工地。一个两千万千瓦的光伏电厂正在崛起。这是一种充满智慧的治沙新模式——“板上发电,板下修复,板间种植。光伏板降低了风速,减少了水分蒸发,清洗板子的废水用于滴灌,在这严酷的环境中,为生命开辟出一片片珍贵的微绿洲

终于抵达西凉女国,我却有些怅然。这里既无东女国的历史踪影,也寻不见御弟哥哥的传说氛围,只剩下沙漠越野、滑沙等娱乐项目。淡季里空无一人,妈和刘叔进去拍了些照片,我们便离开了。

我没有选择最近的路口上高速,而是沿着沙漠公路继续开了很久。那道由柽柳编织的绿色风景线,始终静静相伴。我说,今天像是一场沙漠治理的考察之旅。我们为这片人造绿洲而赞叹,也为三北工程的成果感到一种深切的欣慰。我们甚至畅想,若有朝一日,丰沛的水源能抵达这里,这片广袤的土地,将能承载多少家园与希望。

离开沙漠,驶入一段山区。我看见好几处山体被削去了山顶,带着盘山车道的痕迹。停下车,放飞无人机才看清,那是过去非法采矿留下的伤痕。巨大的矿坑与陡峭的断面,像大地上难以愈合的疤痕,提醒着人们,发展的代价曾是何等沉重。

上高速前,我们遭遇了堵车。满载货物的大卡车排成长龙,在双向两车道的路上,一辆车的故障便足以让交通停滞。我跟着前车,从边缘小心超车,却错过了高速入口,只得在混乱的路口等待掉头的时机。

驶上高速时,目的地中卫已在不远处。此次特地绕道中卫,并非为了某处名胜,而是为了完成一个私人的心愿——在四十五岁前,踏足中国大陆所有的省与直辖市,而宁夏,是最后一块拼图。

几年前立下这个目标时,只是觉得人生闲暇太多,需要一些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坐标,为悄然流逝的时光染上一点个人的色彩。它无关宏大的成就,却能让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云,最终都沉淀为生命中独一份的、温柔的记忆。









D53《走过河西走廊》

我总偏爱那些评分尚可的免费小景,今日选中的,是洪水河大峡谷。高德上说,它离酒泉不过二十余公里,有瀑布,有深峡,在今年的榜单上颇受青睐。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行驶,路修得齐整,车辆也少。一抬眼,便望见了正前方的祁连山。我们正笔直地,朝那片连绵的雪色开去。

进入河西走廊这几日,天总是晴着,却也总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霭。祁连山愈近,那轮廓却愈是朦胧,像一幅被水洇湿的古画。但即便是这般远观,望见山巅新积的、预告着冬季的白雪,也已觉不虚此行。

抵达峡谷停车场,先见一块巨石,正面刻着景区名号,背面是梁晓声先生的《洪水河赋》。我细细读了一遍,文字工整,却似少了几分发自深心的感动,像是受人之托的命题作文。从这儿能望见峡谷的峭壁,笔直垂落,不知其深,又向上弯曲,蜿蜒着探向祁连山脚。近处是一片低洼的平地,被改造成整齐的田畦。一旁水渠流淌,水量丰沛,刘叔猜得不错,那正是前方瀑布的源头。

我们驱车向谷底去。当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峡谷的全貌豁然撞入眼帘时,我的心被轻轻攫住了。

两侧崖壁如刀劈斧凿,直上直下,高达三四十米,带着一种沉默的威严,绵延向视线尽头。千万年洪水的冲刷,在壁上留下层层叠叠的纹路,像一部摊开的、关于时光的巨著。从谷底仰望,祁连山的雪峰正从崖壁顶端探出头来。瀑布挂在岩壁一侧,水声轰鸣,溅起的水雾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谷底开阔平坦,听说这洪水河素有一河石头半河玉的美誉,是祁连彩玉的故乡。我们在河滩上漫步,却未曾邂逅那传说中的奇石,只见水流漫散,滋养出一弯绿色的走廊,红柳、骆驼刺点缀其间,为这荒芜的谷地添了抹生机。

这里是徒步者的乐园,也是四驱车挑战的野地。我们的小白自是只能停在水泥路的尽头。妈和刘叔走去瀑布前拍照,我放乔巴下来,放飞了无人机。从空中俯瞰,连绵的峭壁更显恢弘,与不远处的祁连雪峰遥相呼应,它们才是这峡谷得以存在的缘由与依靠。峭壁之上,散落着小块的农田,有水渠穿过,在崖边形成这挂瀑流。

后来才知,这瀑布的水,源自祁连山一百三十多平方公里的冰川,它们如同天然的固体水库,在暖季默默消融,汇入河流。亦有雨水加持,更有当地水利工程的巧妙引水,才成就了这瀑布的壮观。这洪水河,不仅酿就风景,更是一级水源地,滋养着城中十多万居民,灌溉着二十多万亩良田。

妈回来时,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她拍到了几张颇为得意的照片,直说把这瀑布拍出了大景区的气派。只是刘叔为她拍的照片未能达标,被好生指点了一番。刘叔带着一脸无奈上了车,我也收起无人机和乔巴,继续前行。

我们在乡间穿行许久,经过一个个安静的村庄。妈格外留意那些房屋与院落,评估着居住的舒适度。她查到,这些样式统一的房屋,多是zf补贴建造的。老屋大多已拆平,偶有留存,也作了牛羊的圈栏。这里的田地与新疆迥异,不再是一望无际,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似乎还停留在精耕细作的年月,一家一户,怕是种不了许多。

上了高速,我们在高台与长城驿服务区稍作休息。未在张掖停留,也未去山丹马场,只一路直奔武威。

我们这般走过河西四郡——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走近了一些地方,也错过了许多。但重要的是,我们来过,并且知道脚下所踏的,就是那条流淌在历史长河中的河西走廊。在另一个时空里,霍去病曾在此策马远征,张骞的使节团曾在此蹒跚凿空。丝绸之路的繁荣,让佛教经此传入中土,敦煌莫高窟、天梯山石窟的斧凿声相继响起,高僧鸠摩罗什在凉州停留十七载,译经弘法。当中原战火纷飞,它又成了文化的避难所,守护着儒家经典与学术的火种,待天下太平,再回传中原。它之于古代中国,先是战略的屏障,再是经济的动脉,最终,升华为文化的桥梁。它不仅仅是一条地理的通道,更是一个强大的赋能器,深刻地拓展了中华文明的广度与深度。

抵达客栈前,妈见路边多有三套车的招牌,便决定晚餐就是它了。这三套车,并非交通工具,而是一碗行面、一盘卤肉、一杯红枣茯茶组成的美食套餐。相传左宗棠西征途经此地,人困马乏,当地人以这三样犒军,左公食后精神大振,喻之为军中不可或缺的三套车。此外,这组合也暗合福禄寿的吉祥寓意,为寻常食事,添了几分文化的滋味。

饭后,妈留在客栈洗衣,照看乔巴。我与刘叔趁着夜色,去逛凉州十七巷。这里是武威重点打造的历史文化街区,意在复兴古凉州的风情。只是旅游淡季,巷子里冷冷清清,多数店铺早早关了门,偶有亮灯的饭馆酒吧,也是客人寥寥。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新旧建筑皆以黄土色为主调,巷名一个也没记住。

直到走过武威文庙,来到文庙广场,周遭才忽然热闹起来。路边摆满了临时的小摊,卖衣裳、水果、手工艺品等。一位老大爷正安静地用铜线编制着金玉满堂的松树、蓝金色的长龙,甚至还有奥特曼,个个栩栩如生。对面的明清夜市,食物种类却已寻常,让我莫名怀念起库车的乌恰夜市来。

回酒店的路上,我们与马踏飞燕雕塑不期而遇。灯光下,只能看清骏马的矫健轮廓,分辨不出它蹄下那只传说中的飞燕。与这承载着汉代雄风的国宝,在凉州的夜色里悄然相遇,仿佛是为我们这番走过河西走廊的行程,轻轻画上了一个悠远而圆满的句号。









D52《大地之子》

早晨我起来时,妈和刘叔已在月牙泉镇闲逛了一圈。他们回来说,当地人都讲,这时节的鸣沙山月牙泉,除了冷清,便是真的冷,风又大得紧。我们于是决定不再进去,径直向酒泉出发。我在导航里添上大地之子作为途经点,算是为今日的行程寻一个打卡处。

敦煌的盛名,属于莫高窟与月牙泉,也属于阳关、玉门关那些被诗词浸透的名字。我上次来,只匆匆拜会了前两者,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阳关与玉门关之间,那条传说中的诗词长廊。心想,或许下次吧。这次能顺路去看看瓜州戈壁上的大地之子,也算是一种缘法。

车子驶离小镇,沿着乡间小路前行。路况极好,两旁竟修着红色的塑胶跑道。妈说,清晨看见几位骑行者在此飞驰。这让我想起坚持跑步的那些年,每到一个新地方,总喜欢用脚步去丈量陌生的土地。若有这般跑道,再加上两旁高大的杨树墙与金黄的胡杨,那跑步便成了一种享受。我们在一处胡杨颇密的路边停下拍照。敦煌不仅在守护着古老的天然胡杨林,更在实施着持续的生态工程,人工栽下一片又一片的希望。想来不久的深秋,必有游客专程为此而来,或许,其中也会有我的身影。

拐上阳关大道,掠过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车站与机场,窗外总是不缺成片的胡杨。我们走走停停,直到心满意足,才驶向高速。

窗外的戈壁,是看惯了的景色,却总也看不厌。一丛丛骆驼刺与芨芨草,已染上秋的憔悴,在干燥的风里微微颤动。远处沙山的轮廓,在清澈的秋阳下,明暗分明。天地是这样空阔,空阔得让人的心,也跟着敞亮起来。

在悬泉置服务区,我们稍作停留。这里是全国首个将服务区与世界文化遗产融合的地方。悬泉置,这个始于公元前一世纪的汉代邮驿,曾传递过塞外的烽火,也慰藉过无数丝路旅人。遗址出土的三万五千多枚汉简,沉默地诉说着过往。悬泉街市的店铺多已关门,冷冷清清。我推开门可罗雀的沪上阿姨,点了一杯热饮捧在手里。妈和刘叔爬上屋顶拍照,风大得紧,也冷得紧。我没有进景区,却想着那眼千年古泉——西汉时称悬泉,唐代叫悬泉水,清代更名为吊吊水。这水,不知曾解过多少旅人的渴,而今,却只剩一个名字,在风里飘荡。

从瓜州出口驶下高速,便进入了戈壁丘陵地带。入口处,瓜州县戈壁国际雕塑艺术长廊几个大字,宣告了一片没有屋顶的艺术馆的开启。

我们一个个雕塑看过去。风愈发大了,站在《跨越祁连》脚下,几乎要被风吹飞起。

《戈壁方舟》以山峦为波涛,仿佛正载着满船的艺术理想,驶向世界。

《汉武雄风》那以山丘为躯体的帝王头像,在秋日阳光下,少了几分杀伐,多了几分历史的苍茫。他静静望着他曾梦想过的西域,自己也成了风景。

《跨越祁连》那无谓的少年,大步迈开,脚生祥云,将山脉踏在脚下。他双眼微闭,颇有几分无知者无畏的朝气,令人动容。

最后,我们来到了《大地之子》 的面前。

那不是一个雕塑,那是一个酣睡的婴儿,巨大得如同山峦。他粉红色的、圆润的光脊背,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朝着天空,伏在大地母亲温热的胸膛上。他的脸侧贴着沙土,神态安详、恬静,仿佛在做着一个关于乳汁与歌谣的、永不会醒来的甜梦。风在他耳边呼啸,却惊扰不了他分毫;日升月落,光与影在他身上流过,他只顾睡着。

游客在此处最多。风大得无法放飞无人机,我和刘叔便走近细观。婴儿肥嘟嘟的手拳握着,高大的身体没有一丝压迫感,反倒让人心生怜爱。我帮两位游客拍了合照,在他们离开后的片刻宁静里,我和刘叔也互相留影。望着这安睡的巨婴,我忽然想,若他真能醒来,也定会有将他视如己出的父母吧,就像电影里超人的养父母那般。

近旁的 《风语者》由千万片金属薄片组成,在风中细碎作响;《无界》 则用白色钢管搭建起海市蜃楼般的宫殿,在蓝天下显得虚幻而执着。

看完雕塑,我们折返瓜州上高速。刘叔被路灯的造型吸引,那是两位提灯的飞天仙女。一路走来,每个城市的路灯都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若将它们一一拍下,定是一本有趣的照片集,可惜我们错过了许多。

上高速时,我正与妈聊天,一时分心,竟拐错了方向。只好回走四十公里寻出口掉头。也罢,反正不急,且慢慢开吧。

在玉门服务区休息时,我思忖着玉门市与玉门关的关系。一个在敦煌,是诗词里的边塞;一个在此地,已是现代的城市。二者相隔遥远,或许本无关联,只是共用一个承载了太多离愁别绪的名字罢了。

车子经过嘉峪关市,远远望见了关城的轮廓。我们并不打算前往。有些景区因文化的传颂而声名远播,但重建的风景,终究代表不了文化的高度。更何况,那门票也着实不菲,不去也罢。

夕阳将沉时,我们抵达了酒泉的酒店。今日未曾踏入任何一个著名的关卡,可这又何妨呢?最美的风景,原本从来不在那道需要验票的闸门之后。它铺展在车轮下无尽的路,闪烁在望向窗外的眼底,沉淀在默然不语的思索里,最后,轻轻落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发表回复 关闭 发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复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