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米克福勒团队在强卡邦峰刃脊结组滑坠的分析 - 山伍成群 - 8264户外手机版

  山伍成群
本帖最后由 崇幄 于 2018-11-26 16:12 编辑

事故描述:米克福勒同伴的冰爪从一开始就有些问题,在山脊上行走立刻显出了异常,被绊倒从刃脊一侧滑坠,同伴自己在那个位置无法制动,米克福勒迅速做出了制动保护,但是由于同伴滑下刃脊的下坠力量太大,米克福勒冰镐制动失败,他也被结组绳拉下了刃脊,结果他们一起在滑坠70米后,幸运地摔落到刃脊一侧一个小平台上,米克福勒受伤较轻,但其同伴摔断了肋骨

事故分析:在刃脊上行走如果结组必须进行器械确保,而米克福勒与同伴在刃脊上行走时违反了这一基本原则,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技术,米克福勒与同伴在刃脊上结组滑坠的关键原因在于对这一原则的违反,这种级别的失误应属于初学失误;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米克福勒从一开始就知道同伴的冰爪有些问题,此时如果不能简单修复或者以备用冰爪更换,就不应该继续攀登,米克福勒明知问题而采取无视的侥幸心理实际上成为此次灾难发生的导火索

由于米克福勒把强卡邦峰刃脊结组滑坠写成了文学故事,收录在其探险专著《如履薄冰》里,其写法让非专业读者看完后觉得惊险刺激,获得一定程度的心理愉悦,但这对专业的攀登者来说却毫无帮助。

《如履薄冰》的中文版由黄际沄女士译出, 她对该部分的翻译,从雪山攀登专业的角度来看,出现了一些前后矛盾的逻辑问题,以下为存在问题的段落:

(1)我们的下方就是陡峭的石壁,我连忙把冰斧砸到雪里,但实际上很难吃上劲---> 这不是按压冰斧进行制动保护的标准姿势,米克福勒不至于如此初级
(2)我迅速扫了一眼山脊。跳到山脊另一侧去?不可能,那儿离我太远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稳住自己,顺着腰部的保护点,倾斜身子拉紧绳子。
(3)我倒向一侧,压住冰斧。---> 做冰镐雪地制动保护时已经倒地,从逻辑上说不该再倒第二次
(4)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抗,终于我也被拽倒了。---> 这是第三次倒地,从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带着满腹的狐疑,我查阅了英文原版的相关部分,并进行了试译,欢迎大家指正:
(1)I knew that it steepened markedly just below us and my quickly positioned ice-AXE in the snow belay was not really up to any serious forces. 我深知下方地形极其陡峭,我那在雪地制动保护中被迅速插入的冰镐实际上并不能承受太大的拉力
(2)I remember glancing up at the crest. Could I jump down the other side? No, it was too far above me, I braced myself. I had managed to get a  waist belay and leant in to take the strain.
我记得自己向上扫视了一眼山顶。我能否跳落到另一边呢?不,它在我上面离得太远,我只能在这支撑自己。我设法得到了一个腰部保护点,想靠在它上面来吸收一些因为拉伸导致的张力
(3)Ultimately, I crumpled to one side and came on to the axe
终于,我崩溃了,向一侧滑下去,接着轮到插在雪中的冰镐
(4)I felt just a token resistence as I was dragged down.
当我被拉下去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阻力

附上英文原版的相关页面以及详细的滑坠及攀登路线示意图:
本帖最后由 崇幄 于 2018-11-26 16:20 编辑

附上黄际沄女士翻译的相关部分,专业问题应该会比较多:

从现在的位置往返顶峰需要一天的时间。安迪和布伦达已于当天登顶,能看见他们正朝我们的方向下撤,不过看路线,他们的营地会比我们的低些。“我们过去跟他们一块儿扎营吧,”史蒂夫建议。依我看我们所在的刃脊看起来不错,可以平整出一个不错的营地,第二天早上也不会损失高度。但是史蒂夫已经行动了。我犹豫着是否叫住他,但是也考虑到可以和安迪、布伦达两个好好聊聊,还能分一些土豆泥给他们,尽管我已经吃得快吐了。最终我什么也没说,收拾起装备准备跟上去。史蒂夫的冰爪从一开始就有些问题,在山脊上行走立刻显出了异常,他被绊住并停了下来。我能看出他有些别扭。只走了一两步后,他的脚后跟那里显得很怪异。我看到他的冰爪滑向一边,一只脚猛地在雪上滑了一下,史蒂夫摔倒了。在他的位置制动很难,况且背后还有沉重的背包。我们的下方就是陡峭的石壁,我连忙把冰斧砸到雪里,但实际上很难吃上劲。我迅速扫了一眼山脊。跳到山脊另一侧去?不可能,那儿离我太远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稳住自己,顺着腰部的保护点,倾斜身子拉紧绳子。

开始我还觉得有机会,我的冰爪还紧紧地咬在地面上,史蒂夫已经落到我下方了。他继续下滑,坡更陡了绳子也被绷得更紧。我倒向一侧,压住冰斧。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抗,终于我也被拽倒了。一种彻底的绝望感涌上心头。我曾经给过妻子和孩子所有的承诺。“小心点儿,”离家时妮奇对我说,“我会的,”我高高兴兴回答她。

我发誓坠落的时候看到了家人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比恐惧更令人绝望的是我让他们失望了。现在我加速下降成了自由落体。一声巨大的撞击,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发现自己停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查看自己的情况和位置。鼻子在流血,胳膊撞破了,腿和身上没事。绳子纠缠在身上,很难移动。“史蒂夫,你还好吗?”

我知道史蒂夫大概就在几米之外,可是我不能转动身子找到他的确切位置。这一刻孕育着令人胆寒的沉默。此刻他也正在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的肋骨伤了。感觉不太好。”史蒂夫是个铁汉。我知道他从来不夸大其词。我能理解,他像我一样受到了惊吓,过一会儿他就能平静下来。我费了不少劲把缠在身子上的绳子解下来,这也鼓舞了史蒂夫,他也把绳子打开了。我们俩站在原地审视着自己。我的眼前又闪过家人的面孔,刚才那一瞬间的坠落严重影响了我的情绪,泪水涌入了眼眶。我们俩坠落到山脊下六十多米的一处宽阔的平台。后来我们都承认,之前我们一致认定的直上山脊的想法多么不切实际,我们本以为一天的努力该结束了。已经下午5点钟,天气条件仍极为不稳定。我们定了定神,很明显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原地过夜,明早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整夜听着史蒂夫痛苦的呻吟,是种相当的折磨。他的肋骨刺伤了肺或是还有其它的内伤?我束手无策,只能交叉双手默默祈祷。早上一开始还不太好,不过开始上升的时候情况明了多了,他还能行动自如,就是没办法负重了。我们只能忍痛割爱丢掉一些不重要的装备,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特别是其中一些装备价格不菲。只是目前形势严峻。



其实还有一个米克福勒没有涉及的但对专业攀登者极具参考价值的问题,见楼下
本帖最后由 崇幄 于 2018-11-27 12:10 编辑

米克福勒从发现同伴滑坠到自己被拉下山脊这中间至少有十几秒时间,他有机会做一个重要的决定保全自己的生命还是陪着同伴一起滑坠,最终有可能也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个残酷的决定即:是否用刀割断结组绳以保全自己?如果这么做,他必须面对几个问题:
(1)法律允许他这么做吗?(这么做是否违法,例如可能构成谋杀罪)
(2)他和同伴有相关的约定吗?
(3)会不会一辈子因此而受到良心的谴责,而无法摆脱由此导致的心理阴影?
本帖最后由 崇幄 于 2018-12-9 14:25 编辑

这个帖子主要是想说大牛也是人不是神,也会犯初学者犯的错误,再放一个滑坠制动失败的例子,给大家对比一下,国内已故阿式登山家严冬冬对这个例子也是非常看重的,在给美国阿式登山杂志投的一篇稿件中反复强调

三人结组滑坠制动失败案例

分析点评
在60度,100多米长的大冰坡上下撤采用无确保结组保护,是很难成功制动的,产生结组滑坠是必然的。但这次滑坠只导致队长身受重伤,其他两人基本完好。王军标决定下山求援,这个决定是否可行取决于王军标有没有能力和装备独立进行有保护solo下撤,如果没有,王军标决定下山求援等于决定自杀。当事人本应吸取教训,挖个雪洞或者冰洞,通过通讯设施呼救,然后原地待援,但却再次违背常识,与受伤的队长无确保结组沿着五、六层楼高的垂直冰壁下撤,果然队长再次滑坠,但这次当事人认为自己制动成功,他这样描述“结组绳弹了两下便不动了。我把队长拉住了。这时我不能动,队长也上不来。于是我脱开结绳,和队长分开了。”,所以就算他制动成功,队长在他脱开结绳后再次坠落,第二次受伤,所以他脱开结绳这个动作在效果上等于彻底放弃队长而保全自己。

事故描述(节选自阿尼玛卿八昼夜 孙平):
第三天,终于天亮了。天地白蒙蒙地一片,不是雾,是大风卷起的满天雪花。大雪使地形改变很大,坡上积满了浮雪。但没有选择,我们只能冒险下撤。没走几步,我感觉脚底猛然一滑,整个身子一下子失掉了平衡。脚下的雪在急剧地翻滚着,我一面将冰镐拼命地插进雪里,一边大喊“保护!”。透过腾起的雪雾,我朦朦胧胧地看见王军标也滚了下来,只剩下队长了。我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保护住了!可保护绳又立刻松了下来。我知道完了,全都下来了!我的身子翻滚起来,一会儿雪埋住了我,一会儿我又浮在了雪面上。白花花的雪在四周簇拥着我,就象掉在了急流中,不知道会滑向哪里。最后,我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停住了。我睁开眼睛,迷糊中看见王军标正咧着嘴向我走来。我感到了由衷的欣慰。我爬起来,和他一起开始寻找队长。很快就发现队长正躺在不远处的雪里,一动不动,可能是脊椎或内脏受了损伤。我们滑下的是一个60度,100多米长的大冰坡,停在了一块冰壁的边缘。往下看,五、六层楼高的垂直冰壁令人眩目。王军标决定下山求援,我留下来照顾队长。他拾起一根冰镐,冲我笑笑,转身走了。我目送他翻过一个小冰坡,留下一行足迹。他没有回到营地,也再没有回到我们身边,美丽而又残酷的雪山永远地留住了他。

(上图为失踪队员王军标)我守在队长身边,不时向山下张望,希望能见到救援队的身影。队长的伤势渐渐恶化。我徒劳地望着山下,冰雪茫茫,寂静中只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和队长沉重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也在一点点萎缩。下午了,我心里明白,救援在今天是上不来了,可再次在6000米的高度上露营是不可想象的。队长挣扎着站起来和我下撤。我们已然偏离了下山的路线。没走多远,我恍惚中觉得,队长怎么突然不见了。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寂静中听见“咝咝”的声音越来越急。一低头,只见拖在地上的结组绳正飞速地被拉出去,“滑坠!”我什么也来不及想,一翻身将冰镐整个插入雪中,用前胸死死压住镐头,在恐惧的等待中腰间的安全带被狠狠地拽住了,猛地拉动了整个身体。我死死抓住冰镐,生怕它脱离冰面。终于,结组绳弹了两下便不动了。我把队长拉住了。这时我不能动,队长也上不来。于是我脱开结绳,和队长分开了。我在冰壁下拼命地喊队长,一边试图绕下冰壁,没有回应,也绕不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天黑前,我找到了一个水平的冰缝。我敲断了几根冰柱,钻了进去。我坐在里面,没法抬头,不过倒可以把腿伸直。我随手折了根冰柱含在嘴里,看着外面漫天风雪,偶尔也会飘进几朵小雪花。后来我才知道,这样舒适的过夜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第四天,清晨时大雪依然不减。在这样的天气里,随时可能有雪崩,而且能见度极差。躲在我那可爱的小窝里,我慢慢地嚼一块糖,等待雪小一点。一直到十点,雪依然不见小,不能等了,今天必须找到队长。我披挂整齐,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之中。我摘下墨镜,依然看不清道路,四周白茫茫浑然一体,高度差根本看不出来。两个多小时之后,我战战兢兢地绕下一块大冰壁,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我疑惑地走了过去,黑点越来越清晰,是个人!是队长!队长的双手毫无生气地摊开,早已冻紫。我俯下身去,揭开他盖在脸上的帽子,还有微弱的呼吸,除此再没有别的反应了。我又慢慢地盖好帽子,茫然不知所措。我一个人抬队长下山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是找一个象昨天一样的栖身之所,否则躺在雪地里不用半天就会冻死。我开始向下寻找,没走一百多步,便看到一条又深又宽的冰裂缝。希望能有一条绕过去的道路,一个小时以后,我明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这条冰裂缝横迂了整个冰川.除非爬过左手的一个山头。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只能就地守在队长身边。又是一个忐忑不安的夜晚。我的衣裤不防水,必须强迫自己坐着,要是躺下来就会全身湿透。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保持着抱膝坐姿的睡式。队长静静地躺在我身边,眼看着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我却毫无办法。我感到深深的悲痛和莫名的愤怒。第五天,早上雪小了,队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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