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天堂:文学中的苏州园林 - 上海 - 8264户外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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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年间,担任清廷翰林院编修的 苏州 人汪琬和同僚闲叙各地特产,骄傲地说: 苏州 的两大特产之一是状元。文人辈出,是 苏州 的荣光。然而在诗人沈朝初的眼中:“  苏州 好,城里半园亭”才是他热爱 苏州 的原因。文人与造园家,两者结合后将 苏州 园林抬上了 中国 园林风雅之首的 高台 。笔者这些年来持续亲近着分布在老城巷弄中隐秘天堂。也许就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存续着文人幻想中的完美异时空。在那里,孤石藤蔓的剪影打在一纸白墙上,亦真亦幻;婆娑光影自由穿梭在冰裂纹窗与月洞门之间,千变万化。花木扶疏的节奏踏着四季时序而来,美轮美奂。对于它们曾经的主人来说,无论是失意后的寄托还是世俗生活的精致趣味,都在文学中的 苏州 园林中一一浮现。

莳花植木皆有情:园林花事与意境

苏州 园林让人永不厌倦的魅力来自花木与节气、建筑、文人思想的巧妙结合。造园家会根据花事去创建一个个小型空间,它们散落于园林中,氛围感与意境随着节气的到来依次拉开帷幕。春观海棠夏看荷,秋色满园冬闻梅。文人与园林通过植物建立了与大自然的直接联系。精通园林美学的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更将花木与书中女性的命运相结合,仿佛只有了解了人与植物不可分割的联系,才能顿悟园林的精彩之处。
当我们以时序来理解它,园林的春夏秋冬缓缓拉开序幕。
【春】

【夏】

【秋】

【冬】

六岁时,父母带我去沧浪亭完成了平生的首次游园,现今仅存的回忆里,位于闻妙香室的那株老梅清雅美丽。它植株欹斜,星星点点的宫粉色花苞清雅又含蓄,如一副古画掩映在格纹木窗之后。今年,我又来到这扇窗前驻足多时。斜光忽明忽暗,香气左进右出,极古寂的静美在岁月中流淌,一如"灯影照无睡,心清闻妙香"的意境。

我忽然很羡慕曾经的主人,能在四季变迁,晨光夕辉中日日享受草木变化带来的园林之美。
这一方藏在巷弄中的天地演绎着文人对隐秘天堂的幻想,被造园家精心营造后,它存有世俗的一面,然而山野之趣,主人的情致、文化融于生活的优雅让它同时充满了古典文学气息。 比如 留园的“古木交柯”处,曾经古柏和女贞二者交柯连理,因此得名。每年春分节气,饱满艳红的山茶花与苍劲的松柏相互缠绕,让人不禁联想起另一种形态的“怡红快绿”。

在 苏州 诸多知名园林中,原主人们不约而同地腾出特定的亭室轩榭,用来赏花。沧浪亭主人除了早春在闻妙香室观梅,盛夏会挪步去藕花小榭,就着水意与明月纳凉;留园主人在假山上开辟一处闻木樨香轩,每至仲秋,丹桂盛放,微风徐来,浓香浮动,沁人心脾;网师园内的看松读画轩,听名字便让人向往冬日里的一份松弛与惬意。私以为,游园的人别把它当作公园,我们是去私家花园做客之人,用心欣赏原主人如何打造出可玩、可观、可住又宜动宜静的所在,才乐趣无穷。

春:纷沓而来的花信

园林的花事,一年四季都看不完,在我心中,植物赋予了园林旺盛不绝的生命力。试想面对堆叠而起的假山,如果没有绿意萦绕,那么它只能是石头,不会是峭、岳、岵、峰。
春日 花信带来了迥异的诗情画意,引人赶着去赴约。每隔五到十天,沉寂了一年的花神们纷沓而至,鲜花开得肆意豪放。三月伊始,低垂在水边的迎春花刚揭开序幕,诸园中的玉兰便要衬着高檐与青瓦绽放了。

先去网师园,那边有四株玉兰树,靠近刻有“藻耀高翔”门楼的那株,低垂着硕大馥郁的花朵,随和得能破窗入内,供人亲近。往里走,濯缨水阁东侧的白色玉兰高耸入云,枝叶舒展,衔接起了建筑边界与云冈假山,看客非得仰着头望或登高到假山上才能一窥正容。我最爱露华茶馆后方的二乔玉兰,因为茶馆会在每年春天提供用玉兰花冲泡的“玉兰饮”,芬芳扑鼻。端着一杯玉兰饮坐在树下喝很合时宜。三月是一年中值得展望与思考的月份,我经常一边盘算着当年稿子的选题,一边看着花苞随风飘舞。虽为事业忙,心中却如玉兰一般“ 白玉 挂枝头,无绿也无愁”,忙得坦荡与开心。就算玉兰退场,露华茶馆依旧值得一去,因为另一侧,花团锦簇的芍药接力玉兰,将春的热闹拱手献上。

耦园的玉兰也好。耦园窝在 苏州 古城东部的小新桥巷内,三面临水,前后都有河埠。上了年纪的紫玉兰与 白玉 兰扎根在每一进院落内,成双成对。园主夫妻都爱丹青诗词,平生以恩爱出名,园中有一对联:“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仿佛是爱情誓言。玉兰盛放时, 苏州 城内情侣们爱到这儿来约会,拍照。姑苏区婚姻登记处还在耦园设立了服务中心。有次,我为了避开人群,上双照楼内的茶室坐一会,上了二楼,无意中发现满树玉兰,尽敛眼前。坐在我前方的一位白发老奶奶正对着窗外发呆,喝了几盏茶后,她告诉我,每年与她一同来耦园赏玉兰的人不在了,同一张桌子,如今只剩她一人孤独地坐着。

春日 的园林花事除了桃、李、杏、海棠等,不得不提在四月中旬绽放的紫藤。紫藤的美态如累累璎珞般妍丽,仪态万千,花香也宜人,但它花期极短,从抽芽到坠地最多两周。盛放时,如雾的紫色爬满藤架,如梦似幻。它也是园林常客,拙政园、网师园、留园、狮子林、艺圃、西园寺中的紫藤各有美态。其中最有名的一株是嘉靖十一年,文徵明为庆贺王献臣 新建 成的拙政园而在园中亲手种下的紫藤。王献臣在官场失意后,退隐老家 苏州 ,自嘲不通政治,将园子取名为“拙政园”。 江南 大才子文徵明与他交情颇深,不但参与建园,还两次将拙政园无双的景色绘成画册,从此拙政园名声大噪。拙政园的归属权短暂得和紫藤花期一般,传说他死后,儿子一夜豪赌输了园子,其实就算没有那场赌局,拙政园很快也会被对它虎视眈眈的人夺去。

风雨飘摇中,拙政园曾一分为三,又几经分分合合,太平天国时期的忠王李秀成把一部分园子据为己有,文徵明种下的那棵古紫藤便在其中。时光荏苒,快五百年了,历史的书页不知道翻篇了多少,那棵紫藤居然还健在!花季,每当我排队进拙政园时,抬头便能看到它用深深浅浅的紫色覆盖着忠王府与 苏州 博物馆的外墙边,灿若烟霞,韶华依然。

夏:浓荫、水意与荷

到了夏天,文人在园中的乐趣大多与水相关。除了去水榭看晨间的藕花,还爱临窗听芭蕉夜雨。造园巨作《园冶》中有好多关于芭蕉的美句,我很喜欢“窗虚蕉影玲珑”。拙政园内的听雨轩庭院内种满了芭蕉,夏天能将花窗沁满绿意,满室生凉。文徵明这样写园内的一槛芭蕉:“新蕉十尺强,得雨净如沐。不嫌粉堵高,雅称朱栏曲。”在园林美学中,粉墙为画纸,花木投射在墙上的剪影浓淡相宜,是一幅意境高远的水墨画。

佛经将芭蕉喻为空虚无实体之物,这种自由如同思想,没有疆界,暗合士族文人的隐士思维,于是园林中的芭蕉代表隐逸的态度。主人们最爱在书房窗前种齐墙的芭蕉,还给它起个雅号“绿天”。暑气逼人时,长又阔的芭蕉叶将白日的烈阳遮蔽,浓荫使双目清凉。若有夜雨,芭蕉懂人的听觉。明快爽利的雨打芭蕉声帮着窗内人理清千头万绪,适合“幽人听尽芭蕉雨,独与青灯话此心”。《红楼梦》中,探春住在大观园内的秋爽斋,斋内遍种芭蕉与梧桐。她便自称自己为“蕉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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