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十年前的今天,2015年4月15日,我和墨颜、狐狸、四海,推着载满百斤以上食品装备的旅行车,从海拔4920米世界最高也是最小的县城西藏双湖出发,踏入了那片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的藏北羌塘,开始挑战无后援穿越西藏羌塘+新疆阿尔金无人区,也拉开了穿越四大无人区的序幕。
大羌塘,世界第二、中国最大的无人区,由西藏北部羌塘、新疆南部阿尔金和青海西部可可西里三大无人区组成,穿越全程无后勤伴随保障,中间也无任何物资补给,是全世界最顶级难度线路之一。恶劣气候、高寒缺氧、沙漠戈壁、大湖冰河、猛兽侵袭、食品短缺、装备损坏、体能耗尽、队友配合、急性高原病等,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将危及生命,甚至根本没有被救援的机会。

29.8万平方公里的绝对荒野,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稀薄空气,历时40天徒步1200公里的极限挑战——这些数字背后,是一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对话,更是一次灵魂深处的觉醒。
那时的我,刚脱下军装三个多月,对户外探险还停留在部队荒野求生的教材中,对残酷的大自然生存之道特别是对人性的考验知之甚少。2014年才出道户外不久,被一起穿越狼塔C+V和巴丹吉林沙漠的狐狸忽悠去走"可可西里"时,我天真地以为那将是一次陆川电影中极致浪漫的荒野之旅。命运往往以玩笑的方式给予我们最严肃的课程,在接下来的四十天里,羌塘用它严酷的方式重新定义了我对生命、对存在、对自我的全部认知。
第18天,因为一半大米被汽油污染面临食品危机,以及拍照的争吵和路线的争执,当三个队友决定撤退时,我做出了最错误、最危险也最莽撞的一次决定,抱着必须成功、要死也死在这里的决心,从四海车上拿下帐篷,一个人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队伍,一怒之下走单骑,一走就是七天……

风雪中独自走散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并理解了什么是绝对的孤独。目力所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呼啸的,只有刺骨的寒风。粮食主要只有一袋没有高压锅在高原煮不熟的大米,汽油炉故障,燃料和装备严重不足,连呼吸都成为需要计算的奢侈行为。突遇四头棕熊被瞬间吓傻放弃抵抗和逃命,它们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自然界最原始的生存法则。被野牦牛追逐时,我推着车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不是出于勇气和实力,而是纯粹的求生本能。
到达阿尔金无人区外围后,每次遇到过往人员车辆,都毫不犹豫的上前要水要饭,路边和垃圾堆里反复寻找可能用得上的废弃矿泉水瓶和生活物资。墨颜经历的离奇苦难和身体折磨更让我明白,在无人区里,人类的文明外衣被一层层剥落,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生命本质。
荒野是一位严厉的老师,它不讲解理论,只设置生存的考题。在那些断水断火断粮断链条而濒临绝境的日子里,我逐渐领悟到: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但在自然面前,我们与其他生物并无二致。我们精心构建的社会身份、物质财富、人生规划,在荒野的绝对尺度下,轻若鸿毛。真正重要的,只是下一口氧气,下一份食物,下一步足迹,下一次日出。这种极简主义的生存状态,意外地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清明——当一切非必需品被剥离后,生命的本真反而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