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赤子D2(到达奔牛城)
公元9世纪朝圣之路形成后,沿线不断兴建大量的教堂、修道院、医院和避难所。为朝圣者提供精神鼓励和生存保障。沿线设施和无数朝圣者构建了这个信仰“长城”的每一块基石。龙塞斯修道院是翻过比利牛斯山后第一个庇护所。它是这个信仰“长城”最重要的堡垒之一。它和圣让就象一段长城之间的两个烽火台。那长城之外,是虎视眈眈的穆斯林。
龙塞斯修道院建于12世纪。当时是皇家修道院,享有很高的zz权力。修道院内的庇护所有183个床位。庇护所男女混居。第一次入住这样的环境有点尴尬。准备洗澡时发现挂衣服的钩子在淋浴隔间外面。我必须用毛巾裹住身体才能出来拿衣服。我的毛巾太小只好放弃,没洗澡就睡了。庇护所只提供最基本的住宿条件。这是传统,也是朝圣文化。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周边还有许多民宿可以选择。
入住龙塞斯修道院遇到困难。我和工作人员虽然说英语,但互相听不懂。我很着急,工作人员非常温和。一直微笑着和我说话。这个时候有个白人姑娘打断我们的交谈。工作人员表示她应该排队,等我处理完了。白人姑娘表示歉意。说了十几个“sorry”。欧洲人非常讲秩序,没人插队。打断别人说话被认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再着急也只能等。
我看到一个姑娘拿着台湾的护照。我当即要求她帮我沟通解决。姑娘非常热情地指点我。此后的日子里还经历了许多困难。着急的时候,都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帮助我。我称他们为上帝安排的天使。
申根区国境界碑不明显。昨天我的脚步不知何时踏入了西班牙。国境大约是在离龙塞斯一公里处,就在那个位置遇到了台湾骑友小郑。虽然我们都是骑友,但骑行风格不同。他只带了一个小包。速度很快。日行两百公里轻轻松松。因为体力好不慌不忙地在山上磨叽。他到龙塞斯比我晚了一个小时。到时已经没有床位了。他决定当晚骑到潘普罗那。我们在龙塞斯聊了一个小时,将近傍晚他才离开。41公里对他来说也就一个多小时就能完成。而我要走一天。
小郑会说英语、西班牙语,还会说越南话。我问他怎么有机会学西班牙语,他说有西班牙的交换生想和他学中文,就这样互相聊天学会了西班牙语。会说越南话是因为他父亲在越南做生意。他也经常在越南生活。我非常羡慕。他的世界比大陆年轻人宽广太多。我们的孩子一生都在卷。而这个世界之外。年轻人都在玩。
今天要走42公里。一个马拉松的距离。我马拉松最好成绩是3小时57分(PB357)。我们对距离的认知取决于脚步的记忆。这距离对我来说并不长。我曾经24小时徙步100公里。这些经历给我信心。但重装徒步情况不一样。脚的压力很大。鞋子也很厚重。这42公里心理距离很短。完成并不容易。
早晨离开龙塞斯就进入了一片密林。爱尔兰姑娘奥瑞娜很主动地和我交谈。英语为母语的人让我很有压迫感。她以为语速已经很慢,但我感觉还是很快,很难听懂。不过她还是给我分享了一些路上的趣事。昨天山上她想去树林里方便一下。一群人跟着她走,以为那是正确的方向。
今天要经过18个村庄,在密林中穿行2公里后到达第一个村庄Auritz。奥瑞娜和我道别走向马路对面吃早餐。我肚子不饿继续向前。BBC纪录片《圣雅各之路》采访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第一次和父亲走CAMINO时父亲途中生病,两人只好中断旅行。他们计划两年后继续剩下的路程。但两年后父亲去世。他穿着父亲的鞋子。带着父亲的朝圣护照独自完成剩下的路程。他说他喜欢和陌生人袒露心声。因为是一面之缘,从此再不会见面。所以不在乎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眼含泪水,声音哽咽地诉说自己心碎的往事。有时候人更愿意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安慰。这条路上人人都有心事。都有一部分需要疗愈。陌生人的温暖共情,象沿途的花朵,象潺潺流水,象迎面的风,抚慰每个行人。所以有些人并不在乎你是否听懂,他们需要的只是有人倾听。比如刚刚遇见的奥瑞娜。
过小河离开了Auritz进入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里有一个养牛场。两只牛宝宝站在大门处向外观望。因为它们不会离开妈妈,所以它们没有被拴住。进入牛场发现每头牛的头都被固定在食槽边。吃就是它们的任务。感觉非常残忍。只有小牛可以在牛场里自由走动。因为不会为命运抗争,所以人类给了它们一部分自由。
我的视频太长了,除非对这条路非常向往。否则没有耐心看完。文字可以一目十行地跳到你喜欢看到细节。就象在盘子里夹菜。而视频就象在瓶子里吃食物。必须一层一层地吃无法挑选。我的照片很少,画面都在视频里。
在田野穿行4公里后进入第二个村庄Espinal。村庄里的教堂是现代化的设计,它保留了教堂的基本符号。一眼能看出是教堂,但又完全不同。当时没想到那是我这一路遇到的最时尚的教堂。
离开Espinal进入了很长一段森林。当树遮天蔽日,穿行其间象幽暗的隧道。我称为“树洞”。在这段树洞里再次遇到昨天帮我入住的台湾姑娘。聊到了各自的旅行。说起我去年想来走camino签证被拒签的事。她也知道很多国家对中国居民是拒绝的,以为是zz原因。我告诉她主要原因还是中国的最低收入标准太低。怕中国人非法滞留打黑工。
台湾姑娘脚受伤了走的很慢。同行几百米后和她道谢道别。从此再也不会相见。
出树洞来到一条小河,河水从路面流过。徒步的人可以走旁边的水泥墩。自行车只能涉水。水流很急。目测骑自行车是冲不过去的。我拍视频假想我的队友都会看,边拍边说:“你们敢不敢骑车冲过去?”。话音刚落,听到“扑通”一声。回头看到一个骑友摔到在河中,狼狈挣扎。一个高大的白人,以为体重能克服水的冲击。但还是被冲倒了。
对骑友来说衣服湿了没关系,骑几公里衣服就干了。不过膝盖磨破了。为了拉住自行车不让水冲走。他的的膝盖在水底磨擦。
骑自行车也可以走朝圣之路,只是部分山路需要避开。但不会错过每个村庄。村庄才是这条路的灵魂所在。地貌哪里都一样。
一路上遇到很多人,英文交流让我很难受。必须要精中精力去听,没有心思在看风景。我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老人。气质特别象中国人,就直接问他,你会说中文吗?
他说:“我会呀,我是马来华裔。我们会三种语言”
能用中文交流太爽了。老哥和我边走边聊,聊了一个多小时。
老哥姓朱,67岁,祖籍广东。父辈在动乱年代逃到了马来西亚。也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他经常去中国旅行。喜欢中国的山川大地。但聊到中国人,他说:“我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那么傲慢,喜欢瞧不起别人,瞧不起日本人,瞧不起韩国人,不知道底气在哪里”。
聊起个人爱好。他说他喜欢看推理小说。偶像是日本作家松本清张。年轻的时候他买过松本清张的所有作品。他是个脑力非常旺盛的人。我怕看烧脑的东西,我缺少理性思维。
不过,我看过松本清张的作品电影《砂器》。案件推理过程复杂,但倒过来看剧情很简单。一个麻疯病人带着儿子四处乞讨。没有一个村庄愿意收留他们。受尽了各种污辱伤害。小男孩喜欢独自在海边玩沙,用沙做各种器具。摆在海边,再看浪把它们还原成沙。就好似他的宿命;他努力打拼摆脱悲惨的童年,编造了自己的历史混入上流社会,成为一个钢琴家。当父亲思念他,去看他时。他把父亲哄骗到一个僻静处掐死了。父亲只是想看他一眼,并不想打扰他的生活。但他还是很怕别人知道他不堪的过去。父亲没有挣扎,他的心愿已了。案子最终还是破了。命运将他精心打造的一切还原成了砂。
他的命运比他的父亲更悲惨。父亲看到儿子过的很好,含笑九泉。而他的黑暗没有终点。
十公里的山路后到达Zubiri。静卧千年的古桥,清澈的河水生机勃勃地流向远方。中世纪的建筑随处可见。仿佛时光中穿行。我和朱大哥要在这里分手。非常不舍。他一天的行程已经结束,而我才走了一半。我没有脸书,但我拍了他的脸书照片,以后会加他。他将会是我在脸书上第一个关注的人。
Zubiri是巴斯克语“桥”的意思。那座古桥叫Puente de rabia(狂犬病桥)。传说在这个桥上走过,就不怕被狗咬。桥下河流叫Arga河,它流经潘普洛纳最终注入地中海。比利牛斯山就是大西洋水系和地中海水系的分水岭。
沿Arga河行10公里来到河的对岸。沿山边小径继续向前。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那是家乡的气息。象是桅子花的香味但不确定。一路走,一路闻。被花香引到一处古老的建筑。不象民居,因为它太高大了。是一个建筑群。在疑惑中一转身,被当时的场景惊呆了。一座教堂的钟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段风尘仆仆的历史扑面而来,同时花香的疑惑也被解开。钟楼旁立着一棵开满花的刺槐。那是刺槐的香味在山间弥漫。
这里叫Arleta,建于12世纪的一个修道院,在中世纪是朝圣者的庇护所。后来被废弃。我在此静立很久。当时的光影使它有隐入尘烟的神秘。虽然已经废弃几个世纪。仍然是我这一天看到了最震憾的画面。
再往前走古道被公路破坏了。沿公路的边坡转过一个小山坡。看到前方一大片城市。过了一座古桥进入了潘普洛纳的市区。这个城市太大了,又走了四公里才到了潘普洛纳古城。见到等候多时的崔哥刘姐夫妇。我们网上交流多日,第一次见面。我们一同到了古城中的庇护所。当时已经接近九点。因为两天没有洗澡。我入住后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吃饭时已经九点半了。找到一个餐馆准备吃饭。被告知马上就要打烊了。这里八点才开始晚餐服务,十点就结束了。被西班牙人的懒散震惊,慌忙打包了一份食物,找到一个角落准备吃饭。发现连一次性的餐具都没有给,再次被震惊。听刘姐说这里打包默认不给一次性餐具,除非你强调。当是在中国,顾客是上帝。这里提供服务的人才是上帝。他们牺牲了自己的时间提供了晚餐。必须要感谢。
我点的是一份沙拉,一份土豆泥。我用我积累了52年的智商,决定手抓。
千万不要被海明威骗了,什么酒鬼天堂,热情炸裂的陌生人,欢乐无止境的不夜城。潘普洛纳被世人知晓是因为海明威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里面有三分之一的篇幅详细介绍了潘普洛纳奔牛节的各种细节。很多人是因为这部小说才对西班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说发表于1926年,那小说描述的环境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过了第一个村庄,进入田野

自忆的身影很象中世纪的朝圣者,自拍,回吐槽。还讲了一个故事。

用三种语言写的一句祷文,赞美圣母玛丽亚。

这狗,我和它打了一声招呼,它就走了过来陪我玩了一会儿。能看出来它都懒得动的。但非常礼貌地向我表示了友好。

和朱大哥告别,他在zubiri住下了。我还要再走20公里。

沿Arga河是十公里的密林。

一处村庄的教堂。

过Arga河,到了右岸。远处有两个骑友在河滩上睡觉。当时不确定是不是人在躺着。后来在河边看到两辆自行车。

这是牧草,看起来很象麦子。

Arleta修道院遗址,此时我还不知道。

在疑惑中一转身,被当时的场景惊呆了。一座教堂的钟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段风尘仆仆的历史扑面而来,同时花香的疑惑也被解开。钟楼旁立着一棵开满花的刺槐。那是刺槐的香味在山间弥漫

离庇护所还有2公里。

进入潘普洛纳古城,这是刘姐给我拍的照片。

看光线离天黑还早,其实很快就天黑了。

古城里很值得拍照片。但我没时间了。

赶到庇护所,入住,洗澡。这是个修道院,里面有很多床位。

这就是我吃晚饭的地方。真荒凉。。。

刘姐把我带到了厨房。我不知道虽然庇护所十点关门,但厨房里可以呆到很晚。我在厨房把剩下的食物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