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子弟千里搭车记 体验户外生活的精彩

户外 13年前

  开着自家一百多万的豪华汽车兜风时,吴大伟几乎从没注意过路边试图搭车的人。即使看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呼啸而过。

  直到有一天,一阵“头脑发热”之后,20岁的天津科技大学学生吴大伟决定也去搭一回便车。

  这个身高1.79米、体重“0.11吨”的大块头是在9月26日清晨出发的。他背了足有30公斤的睡袋、帐篷和食物。

  包里还有一沓用过的打印纸。写上沿途目的地,左手举着纸牌,右手竖起拇指,他打算就靠这个手势,用5天时间从天津搭车去昆明。这是他从一个纪录片里学来的,那部片子里说:“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

  他在社交网站上记录这次旅程,但屏蔽了可能向父母通风报信的好友。对于这个习惯乘飞机出游、拥有航空公司银卡的富家子弟来说,父母所能想到他最疯狂的旅行方式,“撑死了是坐火车”。他们的儿子性格内向,平时甚至是“不敢与人对视”的。

  旅行从起点就不被看好。把吴大伟送到第一个高速路口的的士司机震惊之余,好心提醒他“别上了坏人的车”。

  他等了一个小时,估算上百辆车从身边经过,没有一辆停下。司机们最多“伸出头来打量一眼”。一个小时后,他开始发现那个顶到后脑勺的背包“太重了”。

  虽然希望头天到达太原,吴大伟写在纸牌上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保定。他担心写太原,“司机可能嫌远”。

  一个在加油站工作的小伙子告诉他,去宁夏的车也许经过保定。此时来了辆宁夏牌照的货车。吴大伟鼓起勇气,“稀里糊涂”地走到车前,问走不走保定。

  两位司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没再盘问就答应他搭车。连加油站的姑娘都感到意外,连夸司机“心肠好”。

  吴大伟“连滚带爬”地上了副驾驶座,“生怕他们反悔”。

  司机是一对昼夜倒班开车的亲兄弟,姓周。周姓兄弟对他的计划明确表示不解,称看他是大学生,才敢破例。“好人太少了,一百辆车有一辆搭你就不错了。”

  这是吴大伟第一次接触货车司机。过去他开车走高速公路时,不知骂过多少慢吞吞的大车。他注意到,周氏兄弟穿的很破,不太卫生,皮鞋尤其肮脏,指甲缝是黑的。

  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跟这样的人挤在一辆车里。从小到大,长辈教育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他甚至想过,绝不主动去厕所——万一自己下车以后,车开走了怎么办?而司机下车时,他也会跟着下车,“车上放着钱,我还是主动点比较好”。

  这一路11个小时,他坐得双腿“失去了知觉”。司机没有吃饭,只在半路买过一袋瓜子,从早晨开始饿着肚子的吴大伟也“不好意思吃”。

  货车到了保定,司机担心他下车后没人搭理,执意把他捎到太原。

  吴大伟觉得搭车人有义务陪司机聊天,尽可能“给人家解闷”。听得最多的,是周老大抱怨过路费和汽油费太贵,跑长途挣不了钱。他注意到,司机一肚子意见,“说着说着就很激动”。

  他见过路旁设置的“意见箱”,可那是“听不进意见”的意见箱——只是一块金属板,正面漆成意见箱的模样,背面是空气。

  过收费站时,吴大伟会主动下车,减去“0.11吨”的重量,尽量省点费用。

  他与第一辆车在太原附近分手。他既感激周氏兄弟的好心,又隐约觉得,“一天只搭一辆车有点不过瘾”。

  可晚饭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再也没有一辆车理他。夜深后,他就近找了家小旅馆——“需要个安静的地方给我妈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骗母亲自己仍在宿舍,心里却已打起退堂鼓,觉得自己流落荒郊野外,孤苦伶仃。在“凄凉的心情”中,他和衣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他继续到路口拦车,依然没人搭理。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主动来问,听说他要免费搭车,嘴巴张得就像听到了笑话。

  为了赶上进度,吴大伟只好出10元的价钱,请此人把自己送到最近的服务区。他感到极其别扭。

  从这天起他“受到了锻炼”。几个小时里,不停地被拒绝,又不停地重复同样的笑容和请求,“脸皮越来越厚”。有人本来表示路过他要去的地方,一听说搭车,立马改口。有时他刚自我介绍,车门就砰地关上了。

  “我能理解他们。”他说。从前他在网络论坛上留下电话,问谁愿意搭自己的顺风车,可从没接到求助电话。他有时甚至想开车去车站免费接送客人。“可是这样做的话,有人会相信吗?”

  看到一些车里坐的像是领导干部,他就不好意思去问,“潜意识里觉得不要给领导添麻烦”。他试着问过一辆,司机回答:“车上有领导”。

  没想到,那天临近中午,还是“领导”拯救了他。一辆商务车开出十几米后停下。司机查看了他的身份证、学生证,说:“行,你上来吧。”

  司机姓程,是临汾市一个街道办事处的一把手。他告诉吴大伟,他们只在欧美电影里看到有人竖着大拇指搭车,没想到中国也能见到。车里有三个人,才敢搭他。他坦言,现今做好人太难,有时可能被反咬一口,“我总不能路上开着摄像机做好事吧”?

  这位“官员”还表示,我今天搭你,并不想证明什么,我的爱心传递给你,希望你以后有机会有能力的话,也把爱心传递下去,社会上做这些事情的人太少了。但他同时说,假如自己儿子也去搭车旅行,他一定“不会允许”,因为“社会道德太低”。

  临别之际,程叔叔留了一张名片。分别后,吴大伟给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发短信致谢,得到的回复是:“你独行江湖辛苦,我付出爱心应该。”

  吴大伟“挺受感动的”。这是他这一路上惟一知道的名字。

  在临汾,他冒雨等了4个多小时才搭上车,去了运城服务区,在超市的椅子上过夜,入睡前,他看到超市在放一部名叫《人在囧途》的电影。次日,他搭不到去西安的车,只得跟着一对夫妇进了运城市区。

  到了运城市区,他的计划“败露”。母亲打来电话——他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的游记被亲戚看到。母亲让他立刻直飞昆明。

  他最后妥协,决定从运城坐大巴到西安,再坐飞机到重庆,避开自己最发憷的复杂路段,从重庆继续搭车。

  吴大伟“很不适应”回到付费购买交通服务的生活。他用母亲的信用卡订了西安飞重庆的机票。在游记里,他加了一句:“抱歉,我作弊了。”

  9月29日下午,在重庆市綦江服务区,他轮番举起“贵阳”和“遵义”的牌子,被拒仍是常态。一位开“宝马”的男人先是拒绝,后又提出,“你给我一百,我把你带到贵阳”。那人临走前不屑地说:“那你就在这儿等吧。”

  这个在家开豪车的年轻人发现,相对于豪车来说,普通车更易拦下,似乎寻常百姓更乐于助人。

  “奔驰”、“路虎”、“雷克萨斯”都拒绝过他。一次当他冲着车身标有“中国高速”的路政车辆竖起大拇指求助,对方反而鸣笛示警,让他“彻底失望”。

  把他从临汾拉到运城的两位河南司机,用几乎听不懂的口音招呼他吃小面包车里的水果,到达后又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帮他搭上车。

  在超市过夜,女收银员听说他的计划后,虽然眼神就像“看精神病人一样”,但还是打包票说,她会劝客人帮他,否则“我就不给他们开发票”。

  他从前开着跑车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穿过,感觉“挺爽的”。可如今意识到,当自己背着包,像个穷小子那样求助时,人们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没有那个车,你什么都不是。”

  “宝马”没走多久,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下来,愿意载他到遵义市桐梓县。

  车上,一对夫妇带着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他们腾出最宽松的座位,还把熟鸡蛋往他手里塞。他们的钱包就放在他身边,一点也不提防。

  吴大伟家的工厂里有很多从西南来打工的年轻人,父母一直教育他与这些人“保持一定距离”。但贵州这家人很快颠覆了这种教育。

  他坐在那辆热腾腾的车里,在网上写了一句:“最美的不是昆明,而是去昆明的路上。”

  快到桐梓时,他们邀他一起下高速,找个饭馆吃饭,再把他送回。吴大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以为只有在国外才能有这种既搭车又免费吃饭的经历。他们甚至挽留他在桐梓住一夜。

  那是他旅途里最丰盛的一餐。饭后,这家人把吴大伟送回了高速公路。女人在路上拦了一刻钟,喊到一辆车。男人赶紧给司机递烟,托他照顾这位大学生。

  等车的间隙,他们还翻遍随身的零钱,凑了45元,塞给吴大伟,让他“搭不上车的话就买张车票,少走一点是一点”。他推辞不过,收了下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户人家的善待,让这个自认为愤世嫉俗的年轻人忘掉了一路遇上的白眼,他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你想做一件事,全世界都会来帮你。”

  搭车之旅在遵义提前结束。由于母亲哭着哀求,父亲以断绝经济来源威胁,9月30日,他从遵义坐车到贵阳,在贵阳乘飞机经广州回到了山东潍坊老家。

  5天之内,吴大伟免费搭车7辆,行程1500公里,只完成了计划的一半。失败的路程包括,坐大巴约300公里,飞机约800公里,未完成510公里。

  回家以后,他告诉父母一路见闻,尤其是那些善良的人。他感到父亲对此不屑一顾。母亲一如既往批评他“适合搞慈善”——心肠太好,缺乏戒心。

  在老家,吴大伟与三个朋友开车游玩,路遇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在招手。他本想搭他一程,被朋友劝住了。结果,汽车开出很久,他心里都在后悔。“我只能安慰自己,装不下他的自行车。”

  生活还在继续,但他知道生活其实变了。他把贵州那家人给的那皱巴巴的四张10元、一张5元的钞票,郑重其事地夹在了记事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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