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排队时,倒看出点意思。欧美签证官的钢笔在护照上划出阶级的刻痕,而这里的25美元,能让所有肤色的人领到同一张“ 埃及 入场券”。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眼皮都没抬,护照都没看一眼,“啪”的一下把签证贴纸放在了桌上。没什么仪式感,却比任何“平等宣言”都实在,在欧美领馆填过表的、录过指纹的朋友们应该都能感同身受,忽然觉得这张粗糙的贴纸,倒像面照出双标的镜子。好啦,这只是“一生都在办签证的 中国 人”的一段牢骚罢了。
接下来,就是取现了。过海关前的ATM机是群闹脾气的孩子。银联卡插进去,屏幕就弹出“无法识别”的冷脸,直到取完行李、过了安检,才在角落找到台愿合作的机器。可它的脾气更古怪:第四次吐出4000埃镑时,第五次突然亮起“最大限额2700”的红牌;换隔壁机器,数字竟骤降到100。当时以为是被限额了,后来在市区取过一次后才反应过来是操作界面默认了最低取现门槛。折腾到最后,攥着14800埃镑(约合人民币2000多元)离场,仿佛参与了一场数字游击战。
办理电话卡,我们选择了Orange公司。Pom Pom是我们的移动基站,打车、发WhatsApp消息全靠他的苹果手机,于是给他办了70G的套餐,我们几个各揣20G。出发前,他说 埃及 流量虚标,得按对折算,现在看来,所谓的“折损”不过是前辈们为焦虑买的单,一周下来,我的20G还剩大半。攻略有时就像旅行箱里的备用伞,带着总比不带安心,哪怕最后原封不动带回家。

出机场,任何善意都可能暗藏“杀机”
有了流量,有了钱,那就打车去民宿吧。Uber司机说在B4等,我们站在3号出口发懵。问穿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他指了指远处:“那是停车场的4号区域,走路要20分钟,我让同伴送你们去?”话音刚落,我后颈的汗毛就竖了起来,直觉告诉我这是张裹着善意的网。婉拒后穿过马路,B4的导示牌突然撞进眼里,不过5分钟的路。他说的20分钟,原来只是把生存的狡黠揉进了指路的话里。
但识破谎言的瞬间,埃及的轮廓突然立体起来,心想,果然埃及到处都是骗子。关于骗子为什么这么多,去之前我也做了功课,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穷”。埃及95%的土地是沙漠,贫瘠又干旱,但是在狭小的可利用的土地上却生活了1亿人,按这样一算,埃及的人口密度,一下就达到了近2800人/平方公里,人均耕地不及一个阳台大。作为一个曾经繁荣昌盛的古老文明,如今却发展停滞,有人起早贪黑打两份工,月薪不过两千块人民币。生存的重压下,“骗术”成了部分人求生的微末技能,目标不过是几埃镑的小费。加莎在《尼罗河上的惨案》里写:“我宁愿看到丰衣足食的工人,也不愿欣赏任何艺术品。”金字塔再辉煌,也填不饱当下的肚子,埃及人的狡黠更像困在生存里的叹息,而非恶意。
出发前,我把阿拉伯数字对照表设成了手机屏保。
埃及的车牌不用阿拉伯数字,而是用阿拉伯文书写,5像只蜷起的猫,7像把弯折的刀。在停车场对照着找车时,牌上的数字像串密文,被屏保破译出安全感。坐进Uber的瞬间,突然想起那些被时光换掉的密码: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大帝的铁骑踏碎了法老的权杖,希腊的雕塑爬上了神庙的廊柱;公元前30年,罗马军队的剑刺穿了埃及艳后的面纱,尼罗河畔开始响起拉丁语的号令;公元7世纪,阿拉伯帝国的古兰经声漫过沙漠,大量古埃及人皈依伊斯兰教并成为穆斯林。科普特语,作为古埃及最后的语言,像颗落进沙堆的珍珠,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今的埃及人,不再是建造金字塔和神庙的古埃及人后裔,90%的人是阿拉伯后裔,正生长着另一套文明的模样。
司机的母语是阿拉伯语,他的英语只够说Hello,好在房东提前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得像被打磨过的石头。在埃及 ,能说流利英语的人,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难得,好在有他给司机详细描述了民宿的位置。
埃及特产——全手动毛胚电梯
没想到,房东早早地就在楼下等我们了,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他主动帮我们搬行李箱的绅士风度,推翻了我对 埃及 人的潦草想象。他的公寓在 开罗 博物馆附近的老街区,建筑外墙斑驳如褪色的纸莎草画,他却说:“这楼才10年,新着呢。”我想起 重庆 老街那些二三十年的老房子,突然懂了:不同地方的新旧,原来用不同的尺子在衡量。
最惊艳的是电梯。
轿厢像个被压扁的沙丁鱼罐头,四个行李箱站成尴尬的方阵,我和Pom Pom只能贴着箱壁,肩膀抵着肩膀,好似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电梯的门得手动拉开,铁栏杆上的锈迹蹭在手心,仿佛摸到了某 个旧 时代的痂。电梯启动时没有预兆,金属缆绳吱呀作响,仿佛穿越回工业革命早期。
我们的心脏在胸腔里跳着迪斯科,直到停下时,还在为这趟“垂直过山车”余震。抵达后还得再次猛力用手推开铁门。
房东热情地展示完每个房间后,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巧克力和大瓶矿泉水,在这个水资源紧张的国度,瓶装水是体面的待客之道。聊到 锡瓦 绿洲的Gobus巴士票,他在手机上搜索站点,坦言“工作太忙从未去过”。当我们发现APP里压根没有 锡瓦 选项时,他坚持“现场买更靠谱”。但经验告诉我,旅行中的每个热心建议,都该在心里打个问号。还好收藏的攻略里有提到过另一个车站,所以啊,在 埃及 ,自助是生存的必修课。
落地不到半天,从签证处的拥挤到ATM机的反复博弈,从电话卡办理的漫长等待到识破骗局的瞬间清醒,每一步都在挑战神经阈值。房东家的电梯惊魂尚未平复, 锡瓦 车票的不确定性又悬在心头,初遇 埃及 的荒诞感,像杯浓烈的薄荷茶直冲鼻腔:辛辣、醒脑,却呛得人眼眶发酸。
听劝!埃及博物馆一定请个中文导游
我们几个轮流冲了澡,窗外的日头已经烈得晃眼。按提前查好的地址出发看车票,Pom Pom特意在打车软件上点了“豪华车”选项,结果这选项像个善意的谎言,等来的车总裹着层灰,座椅上沾着不明污渍,活像被岁月按在泥里碾过。我盯着车身上剥落的漆皮犯嘀咕:这要是普通车,怕不是得散架在路上?
打车全凭运气,有时能遇上吹着冷风的空调车,冷气裹着皮革味扑面而来;有时就只能闷在铁皮罐里蒸桑拿。偏我们这天手气差,摊上辆没空调的,热得刚洗的澡全白搭。
司机大叔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英文单词像卡壳的磁带,蹦得磕磕绊绊,却偏有股子聊天的热乎劲儿。路上每掠过一辆挂着 中国 车标的车,他都要伸手指着喊“China!”,声音洪亮得能穿透车厢。那声线似乎带了复读机属性,魔性地在车厢里打转转,绕得人耳朵里全是这个单词的回音。
车窗像块蒙了雾的玻璃,往外看什么都带着层灰调。
几栋烂尾楼戳在路边,没上完漆的墙皮剥落得像结痂的伤口,裸露的钢筋更像没修剪的荆棘丛,张牙舞爪地挠着天上的云。
后来才知道,这些骨架子各有各的故事:有的是真拿不出续建的钱,钢筋就那么晾着,锈成了褐色;有的却藏着精明,当地有规矩,没完工的房子能逃税,于是故意让水泥墙停在半截,任其在风里褪成土色。
更让人心里发沉的,是远处那片“死人城”。市中心那片6平方公里的墓地,一千多年前还是王公贵族的长眠地,近几十年却成了数十万无家可归者的落脚处。贫民区的违规建筑像密不透风的蜂巢,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找不到一块能躺下的地方。于是墓室成了家,棺材旁摆着做饭用的灶,墓碑后拉着晾衣绳。活着的人挤在死人的地盘上,把生死的边界磨得模糊。想到这里,心里像塞了团湿棉絮。
明明不是早晚高峰,车却在高架桥下堵着。
引擎嗡嗡地转,车厢里的温度像坐了火箭,热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连呼吸都带着焦灼,感觉下一秒灵魂都得被蒸的飘出窍。
好不容易挪到目的地,又被撂在了一个看起来和售票点毫不沾边的地方,正犯嘀咕时,问了安检的女士,她虽英文有限,眼神却给了肯定。没多久过来个男士,听说我们要买车票,热络地要带路。我们本想去买Gobus的票,他却一个劲儿说“West!West!”。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想绕路要小费?几人对视一眼,笑着摆手拒绝了,决定自己找。转了半圈才发现,卖去 锡瓦 车票的窗口上方,果然挂着“Westbus”的牌子。
我指着立牌上的“VIP300埃镑”皱眉,工作人员却点开系统屏幕,数字“475”明晃晃的。我盯着屏幕看了又看,确认没看错,只好掏钱买了晚上10点的票,还特意去25号乘车处踩了点,摸了个门儿清,才踏实离开。
这时已过下午两点,太阳把地面烤得发烫,脚刚沾地就想缩回来。马马捂着胃,脸色透着蔫,声音发飘:“再不吃点东西,我要饿晕了。”于是,我们顶着日头在周边转了半圈,别说饭馆,连个卖烤玉米的小摊都没见着,倒把自己晒得头晕眼花,衣服后背湿得能拧出水。
等车时,眼角余光瞥见个小身影,一个约莫10岁的小男孩握着方向盘正在开车,见我们望过去,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挥着小手打招呼,眼里的光比太阳还亮。
打车来到 埃及 博物馆老馆。来之前总刷到“ 开罗 过马路像闯生死关”的帖子,真站在路口才发现,车流虽密,倒也能瞅着空当往前挪。
可到了马路对面,还是没见着吃的,太阳毒辣得要把人烤化,每走一步都踩在热锅上。“算了,先看博物馆吧,看完再说饭的事。”马马抹了把汗,语气里带着妥协。
买票时遇上个导游大哥,说多了一张票,原价550埃镑,见我没50的零钱,直接按500卖了。后来才知道,馆里只收刷卡,不收现金,倒算捡了个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