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故事:末班车 - 广西 - 8264户外手机版

  广西

这一年的八月充满了雨水,独自一人离开兰州时,天色是阴郁的,乌云沉甸甸的,压抑。好在没下,如果下起来,就更压抑了,我回头看了看北方,黄河边上的丹霞地貌显出一种肃杀,一路走过的河西走廊,昌马镇、曾经张掖的那一切,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剪影瞬间掠过,有时你会很奇怪,回忆可以很绵长,也可以很短暂,一瞬间好像啥都没看到,又好像看到了所有。我对着阴霾的虚空挥手,告别祁连山,轻叹一声朝着西宁出发。这是无人的道别,我从未失去过那种年轻时期的怅然若失,虽已不惑。

导航上京藏高速已经红得不成人形,于是我下了109国道。这条我12年前开启西行之路的道路,依旧充满熟悉的记忆,但因为在翻新,也仍旧堵个不停。后来我得知,109国道全线大修,尤其是格尔木至那曲段,当年平整的道路已经不堪重负,我想这么多年大修一次,也算合理。兰州的暮色糅合了漫天的沙尘,在乌云和逐渐沉下来的是粘稠的,像化开的沥青,粘在车窗上,一路跟着我往西宁走。走走停停,等导航提示到达西宁西郊时,天已经黑透了。网上看过西宁朋友开玩笑地说,青海就俩地方:西宁和州县。这城市聚了全省60%的人,其余40%零星分布于其他地区,统称“州县”。城内,商场的空调、餐馆的暖灯、夜市的喧嚣,把旷野的冷都挡在了外面;可一旦出了城,就是无边无际的空——草原是空的,戈壁是空的,连风都是空的,能把人的声音吞得连影子都不剩。

路边的清真餐馆亮起灯,黄澄澄的光从蒙着水汽的玻璃里渗出来,像块刚出炉的油馕,烫得人心里发暖。我挑了家门口堆着几个煤球的清真小店,掀帘时,羊油和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股粗粝的实在。老板戴着小白帽,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指了指铁盘里的手抓羊肉:“刚宰的,带骨的香。”羊肉块头很大,肌理里嵌着细密的盐粒,咬开时油脂顺着指缝往下淌,腻得人皱眉,却又忍不住再咬一口。摆得并不精致的菜,多了点活着的烟火气。老板递来一碗羊杂汤,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胡椒的辛辣窜进鼻子,呛得人打了个喷嚏,他咧嘴笑起来,胡茬里藏着油星子:“慢点喝,暖身子。”

雨终究下了起来,且势头显得要愈加变大,回宾馆的路是湿的,晚风卷着雨星子,砸在衣领里,凉得人缩脖子。我走在西部街头,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在无人的街道甚至仿佛有无形的回响,路边的路灯是老式的,桔黄色光晕在雨雾里散得很开,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个跟着走的陌生人。然后那声音就这么来了——或许不是唱,是吟,我不知道,它像从虚空中某处传出,你说低沉吧,它轻得宛如崩断的钢索抛向夜空,你说轻忽吧,它又沉重得仿佛能淹没整座城市。没有起伏,没有修饰,就那么直直地飘过来,穿过西部长夜,湿漉漉的天地间——那是一声类似于佛号的长吟,我猛地顿住脚,仰望,原来自己身处某清真寺高墙下,那苍劲而肃穆的一声嘹亮就从墙内而来。我是个从不凑热闹的人,此刻却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沿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顺着墙根儿摸去——鞋跟溅起的泥点糊了裤脚,也顾不上擦。趁着远处路灯的微光,清真寺的轮廓在夜里露出来,整一个像块被风沙磨了千年的石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白长袍的男人跪在那里,吟唱声从他喉咙里持续滚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有着无尽的故事。他的手按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指节发白,后背绷得笔直,像棵扎在戈壁里的红柳,不晃,不颤,就那么和夜色对峙着。风卷着经幡的边角扫过他的袍摆,我感觉他似乎眼皮都没抬一下,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空。

我不敢惊扰,站在树影里,躲在门口的电动车后,手心出了某种莫名原因的微汗。听不懂经文,可那股子劲钻心——不是那种庙里香火鼎盛的热闹虔诚,这清夜的祷告,让我感觉是冷的甚至是硬的,像阿尼玛卿山的冰,不用说话,就告诉你什么是“信”。风卷着吟唱声擦过耳朵,我突然鼻子发酸,不是难过,这一行开始的凄风苦雨中,忽然是觉得整个尘世中自己像片飘在半空的叶子,而他脚下的土地,似乎才是实的。直到他起身走进内室,白长袍扫过地面的积水,留下一道浅痕,那余音还粘在空气里,凉丝丝的,伴随雨星子落在脸上。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夜空回复一片空濛,才记得转身往旅馆走。

旅馆里,雨终于下大了。雨点砸在窗户上,密集得像要把玻璃砸穿。我坐在床边,无言的看着窗外的树影在灯光里晃动,模糊了窗外的夜色。手机里刷到阿尼玛卿的天气,红色的暴雨预警像道刺目的疤,两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德马高速路雪山乡出口,熊出没的警示牌子,土路的坑洼,陷车的老人,海拔计的数字跳到4200米时,胸口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每走一步都要张大嘴喘气,三步一回头,我蹲在路边拍打身上的灰尘,看着远处的雪山,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可笑。当时我想,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现在这不就回来了吗?可是我真能“回到”吗?我此刻不能明确。心里的天平在“退”和“进”之间晃得厉害:退回去,能窝在宾馆里看电影,明天找家好吃的馆子,避开高原,避开这鬼天气换个路线南下;往前走,可能要在雨里陷车,要在高反里煎熬着,还可能要面对一肚子的狼狈,高原那不可知的未来,使我诚惶诚恐。

详情请见原文链接:西部故事——阿尼玛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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