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若寒烟 于 2025-11-7 20:07 编辑

清晨七点半,仍由昨日林州的出租车司机送我们出发。原计划是从壶关大猫路上山,穿越天生桥,探访万佛寺,最后下至瑛姑峡。但在车子行进途中,领队梦游突然改变计划,决意反穿——让司机直接送我们至瑛姑峡的登山口,考虑到行程结束时的便利性与大家的体力,梦游临时对路线进行了优化。将终点设在大峡谷镇,而非瑛姑峡出口。这样安排主要基于两点:一是瑛姑峡出口至大峡谷镇车辆极少,难以打车;二是能避开不易直达的猫路入口。尤其当天有小雨,反穿的终点离我们今晚预定的民宿比较近,直接节省4公里徒步距离,并降低近200米的爬升,大大提升了最后一段路程的舒适度。
初登瑛姑峡时,天色忽然转沉,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想起上次在武功山,也是这般不起眼的毛毛雨,我们一时大意未作理会,结果到客栈时衣服多处湿透,狼狈不堪。这次我们不敢怠慢,慌忙从背包里翻出雨衣,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谁知一盏茶的功夫,雨竟停了,仿佛山灵有意与我们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瑛姑峡位于山西壶关县鹅屋乡,是太行山大峡谷的一部分,海拔约1200米,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雨后空气清冽,两侧悬崖如刀削斧劈,云雾缠绕峰林间,不愧"北方张家界"之名。
于瑛姑峡口,遇见一个十一岁的胖胖男孩,正手脚并用奋力攀爬。此情此景,让我忆起自己少年时首登黄山的往事。人类的勇气,原来就是这样薪火相传的——每一个在山崖上笨拙前行的孩子,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另外一个孩子的勇敢记忆。

在峡口平台,梦游帮我拍完照后,很自然地把手机递过来:“来,同一个角度,也帮我留一张。”我接过手机,透过取景框看着他站在苍茫山崖前的背影。按下快门后,他凑过来检查照片,指着画面边缘提醒:“这块独立的山石没拍全。”我随口应道:“已经入境一角,很有意境了。”
后来,翻看照片时梦游才惊呼:“原来这块石头就是‘英姑’!”我也感叹:“若知那是英姑石,我定会退后几步,将山石与人都妥帖收进画面。”可转念一想,这残缺的构图,不正像旅途本身?总有些遗憾要事后才懂,也总有些风景,要等时间来说明。

沿着公路穿行不久,一座孤峰蓦然出现,峰顶之上,便是万佛寺。这座小小的寺庙安静地隐匿在山间,像是一处被尘世遗忘的净土。 红墙灰瓦在群峰环抱中显得格外宁静,站在寺前凭栏远眺,脚下是万丈深壑,四周是奇峰罗列,顿生“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的出世之感。




离开万佛寺,晌午在师家背村,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奶奶为我们煮了地道的山西手工面。我狼吞虎咽的吃相被梦游拍下,戏称为"猛吃三大碗"的豪迈场面。待我们四人饱餐后,老奶奶才与老伴开始吃午饭,甚至仔细刮着锅底,生怕浪费粮食。我们执意付钱时,她连连推辞,最终收下现金露出温暖而腼腆的笑容,太行山民的淳朴善良,在一碗热面中流淌进我们心里。

吃了简单的午餐,又过西贝村,便向着今日最令人惊叹的景观——天生桥进发。鹅屋乡的天生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高150余米,这座天然形成的石拱桥飞跨南北两座危崖之间,桥面狭窄且深渊险峻。 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宽仅数米的桥面上,两侧是万丈深渊,山风从桥洞中呼啸而过,我凝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时,一向不恐高的我居然出现一阵短暂的眩晕。正如尼采所言,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回以凝视。在这天地寂静之处,自然的深渊与人心深处的深渊彼此照见,那一刻的颤栗,是对自然伟力的敬畏,也是对自我存在的清醒确认。



告别天生桥的奇景,我们深吸一口气,真正投入了此行的冒险核心——太行猫路。这绝非一条寻常之路,而是悬挂于壶关县太行绝壁之上的千年古道,是连接桥上乡与鹅屋乡、仅容一人通行的生死线。

“猫路”二字,道尽了它的险峻。长达十公里的羊肠小径,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硬生生凿出八百米落差。在这里,我们必须全神贯注,将身体重心压得很低,手脚并用,像猫一样在“之”字形陡坡上逐寸下降。而令人意外的是,队伍里一向动如脱兔的大龙,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的敏捷,变得无比谨慎。我回头望去,只见他正小心翼翼,缓慢向下挪动。这幅景象让我在紧张中感到一丝窃喜:原来再猛的“脱兔”,在这绝壁之上也得乖乖走“猫步”。
领队梦游不仅精准地判断着每一步的落点,时刻留意着我的节奏,更在这自身都需全神贯注的险境中,主动扛起了摄像师的职责。当他为了寻找最佳角度,冒险在陡坡上侧身站稳,将镜头对准我们时,逆光中他那专注而稳定的身影,仿佛成了这绝壁上最可靠的坐标。那份始终如一的守护、超越职责本身的担当,让呼啸的山风也带上了温度。

当我们终于抖着双腿下至谷底时,吉普早已气定神闲地坐在溪边石上,抽了好几支烟等着我们了。此刻,我才真正领会领队坚持“反穿”的深意——正是这自上而下的视角,将猫路的惊险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回望来路,那条细如丝带的险径仍悬挂在云端,可我们,真的从猫路上走下来了!



这绝壁之上的每一步,都是对心志的淬炼。勇气并非凭空而来,它诞生于迈出第一步后发现自己并未坠落的那刻踏实里,滋长于身后队友一句“跟着我,手抓树根,脚踩在这个凹坑里”的简短叮嘱中。当目光不敢四下张望,只能紧盯着前方队友的脚印时,一种基于生命的托付便悄然建立。我们交付给彼此的,是全部的注意力与无声的信任。这条路,我们不是“走”下来的,是凭着对同伴的信赖,一寸一寸“挪”下来的。谷底溪声潺潺,仿佛在为我们奏响一曲属于勇气的赞歌。

傍晚抵达桥上乡入住时,虽疲惫不堪,心中却被这一日的奇景填满。未能成行的红旗渠——那张留在出租车上的宣传单,依旧让我心向往之。那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工程。60年前,一群人在悬崖峭壁上“荡秋千”,头顶是峭壁,身下是深渊,他们身系大绳,手拿勾撬,冒着生命危险凌空除险,为修建大渠扫除障碍。 我们今日用双脚丈量太行天险,虽不乏艰辛,却更多是享受;而当年的修渠人,是用生命与血肉之躯在挑战自然,为后代开辟生路。“我们的生活,就是他们的理想。” 这份遗憾,或许正是为我再次奔赴太行,留下一个最坚定的理由。
回顾西太行徒步的第二天,我们从鹅屋乡的奇峰异石间启程,在万佛寺的寂静中驻足,穿过师家背村的
烟火,行过西贝村的田埂,仰望天生桥的造化之功,最终以血肉之躯丈量了“猫路”的险峻。16公里,不仅是数字的累积,更是对意志的淬炼;800米的爬升,不仅是高度的征服,更是心境的提升。8小时的跋涉,将山野的雄浑与生命的韧性,一同刻进了我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