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特 | 呼罗珊大道上的艺术都会 - 走出国门 - 8264户外手机版
撰文、
摄影/张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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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特(Herat)位于伊朗高原古老的商队路线上,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锁钥之地,在地缘zz的博弈中具有无比重要的战略位置,是呼罗珊大道的必经之地,也是阿拉伯人与蒙古人征服后幸存至今的为数不多的古城之一,在欧亚文明交往的历史中作为zz、经济和文化名城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帖木儿文艺复兴提供了一个大放异彩的舞台。
赫拉特的马兰桥(Malan Beidge)(图源网络)
赫拉特最早见于文字是在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的圣书《阿维斯陀(Avesta)》中,其记载公元前1500年雅利安人的一个部落迁徙到哈里河(Harirud)河畔绿洲区的一个名为Haraewa的地方。早在波斯第一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an)时期,赫拉特就已经是呼罗珊地区(Khorasan)的zz中心和帝国行政管理机构的常驻治所,记载了这是有关赫拉特城市来源的最早记载。
《阿维斯陀》书影(图源网络)
古波斯谚语云:“世界就像一个海洋,在海洋中有一颗珍珠,这颗珍珠就是赫拉特。”来到赫拉特便进入了呼罗珊地区,“呼罗珊”波斯语意为“太阳升起的地方”,位于伊朗高原东北部与阿姆河盆地接壤的地方,地处中亚与西亚的交界处,也是突厥语系和伊朗语族的融合之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呼罗珊四郡便是赫拉特、梅尔夫(木鹿城,Merv)、巴里黑(蓝氏城,Balkh)和内沙布尔(Nishapuran),而赫拉特又和马什哈德(Mashhad)、阿什哈巴德(Ashgabat)共同作为现代呼罗珊地区的三大中心。对于伊斯兰教而言,呼罗珊具有敏感的地缘位置和文化交融属性——不仅是一个地名,更意味着征服与扩张,是伊斯兰教传入中亚的起点。
呼罗珊地区(图源网络)
一早先去信息与文化部开具通行证后,我便步行前往赫拉特清真寺,清一色的明黄色突突车来回穿梭,路旁一排笔直的棕榈树好像是在阿拉伯半岛某城市的街头,当然赫拉特的确是阿富汗最西化、最安全、最正常也是历史古迹遗存最丰富的城市,可能是距离喀布尔太远的缘故这里见不到一个塔利班,街上基本没有军警执勤,外国商旅明显比其他城市要多。
赫拉特街景
赫拉特街景
赫拉特街景
赫拉特清真寺(The Great Mosque of Herat)即聚礼清真寺(Masjidi Jami Mosque),为仅次于马扎里沙里夫清真寺(Mazari Sharif Mosque)的阿富汗第二大清真寺,规模宏阔,历史悠久,原址位于如今所见清真寺的相邻位置,为公元前六世纪的琐罗亚斯德教拜火坛所在,在公元七世纪被改建为清真寺,伽色尼王朝(Ghaznavid)时期进行了扩建,十一世纪花剌子模王朝(Khorezm)大规模兴建赫拉特清真寺,据记载带有一个木质屋顶,但在公元1102年的一次地震中坍塌,重建后不久毁于火灾。
古尔王朝(Ghurid)于公元1175年攻占赫拉特,十二世纪末,古尔王朝在位最长的统治者吉亚特·阿尔丁·穆罕默德·伊本·桑(Ghiyath al-Din Muhammad ibn San)以伊斯兰教的捍卫者自居,在相邻的地块上建造了一座清真寺,即今天赫拉特清真寺的前身,另有说法认为这座清真寺是吉亚特·阿尔丁·穆罕默德·伊本·桑专门为宗教领袖伊玛目·法赫尔·乌尔·拉齐(Imam Fakhr-ul-Razi)所建,无论如何这座清真寺充分彰显了古尔人的建筑天赋与能轻易动员大量劳动力的政治权威,在印度德里的顾特卜塔(Qutb Minaret)上有关于此记载的浮雕。吉亚特·阿尔丁·穆罕默德·伊本·桑本人去世后也葬于寺内,但我绕行一周并未发现其陵墓。
吉亚特·阿尔丁·穆罕默德·伊本·桑(图源网络)
清真寺所在的土地位于古代赫拉特城区的东北部而非市中心,据考古发现这里不仅在过去能通过Joy-i-enjil从哈里河中引水,还能与地势高耸的赫拉特城堡遥遥对峙,颇为巧合的是帖木儿帝国(Timurid)时期的穆萨拉建筑群建成后,三者在赫拉特市中心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吉亚特·阿尔丁·穆罕默德·伊本·桑去世后继任统治者穆仪兹丁·穆罕默德(Muizz al-Din Muhammad)和吉亚苏丁·马赫穆德(Ghiyath-ul-din Muhammad)继续扩建清真寺直到公元1210年,与此同时还兴办了一所伊斯兰学校。
哈里河(图源网络)
古尔王朝时期的清真寺是典型的四伊万(iwan)式布局,主伊万被穹顶覆盖,与庭院两侧的其它三座伊万平面呈十字形,饰有以灰泥制成印有花卉和几何图案的装饰元素,并带有水池和宽敞无比的内部庭院——据说能容纳八万人同时礼拜,然而清真寺正东西向的朝向与麦加的方向相差了大约二十度。
公元1218年,花剌子模末代统治者阿拉乌丁·摩诃末(Ala al-Din Muhammad)因讹答剌事件触怒成吉思汗(Genghis Khan),撼动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西征于次年开始,在上帝之鞭的横扫下花剌子模大败,摩诃末流亡里海客死他乡。
阿拉乌丁·摩诃末(图源网络)
公元1220年托雷(Tolui)的两万蒙古军队出现在赫拉特城下,守军不战而降,此时仅曾在花剌子模效力的士兵被杀,但赫拉特起义军杀死蒙古守军重新夺回赫拉特,成吉思汗闻之大怒,命令托雷返回屠城,史载成吉思汗的命令:“死人复活了,这一次你必须砍掉他们的头,你必须处死赫拉特的全部居民。”在围困六个月后赫勒特被攻陷,城中五十万居民全部被杀,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几乎被夷为平地,直到由旭烈兀(Hülegü)在公元1256年建立的伊尔汗国(Ilkhanid)时期赫拉特才在废墟上开始重建。蒙古人的征服对赫拉特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此后即便在帖木儿帝国统治期间作为欧亚大陆文明交往的汇集之地也再没有恢复当年的盛况,直到八百年后的今天全境人口总共才接近五十万。
蒙古西征中的赫拉特(图源网络)
赫拉特在蒙古西征中遭到重创,直到库尔特王朝(Kartids)时期,总督沙姆斯·阿尔丁·卡特(Shams al-Din Kart)开始筹备重建赫拉特清真寺。在沙哈鲁将帖木儿帝国的国都迁至赫拉特前清真寺一直作为皇家墓地,库尔特王朝的历代统治者均埋葬于此,令后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曾在重建清真寺时胡乱刻了些字句上去好让它看起来像座古迹,并用一种怪异的旋钩状库非体在伊万内侧浮雕铭文,但公元1364年一场毁灭性的地震让一切化为乌有,或许真主并不喜欢这些刻意的拟古之作。
沙姆斯·阿尔丁·卡特(图源网络)
沙哈鲁(Shah Rukh)是帖木儿大帝(Timur)第四子,帖木儿大帝于讹答剌病逝后诸子争位,沙哈鲁平叛后夺取撒马尔罕(Samrakand),为了便于控制波斯一带迁都赫拉特,赫拉特重现了丝绸之路昔日的繁盛。沙哈鲁在位近四十年间致力于经济和文化建设,扶持伊斯兰文学艺术,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并修建了许多清真寺和伊斯兰学校,首都赫拉特成为继撒马尔罕之后当时丝绸之路上著名的国际性商业、文化中心和亚洲腹地的艺术之都,开启了帖木儿文艺复兴的大幕——即波斯文学和艺术的黄金时代,建筑、绘画、音乐、文学、科技等领域均有显著发展。
沙哈鲁
帖木儿时代建筑的最后绝响便是出现在赫拉特,在建筑的色彩与形式、设计和内涵方面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沙哈鲁统治期间清真寺得到了修复,在清真寺的西面还增加了一座大理石礼拜堂,精美的米哈拉布指示祈祷向麦加的方向,如今已与清真寺融为一体。公元1427年2月21日星期五,有人企图在寺内试图刺杀沙哈鲁,最终失败。
时至今日清真寺内还保存有一口青铜钵,为公元1375年帖木儿大帝下令为位于突厥斯坦(Turkestan)的霍贾·艾哈迈德·亚萨维陵墓(Mausoleum of Khoja Ahmed Yassawi)所铸造的,刻有库非体铭文和阿拉伯花纹图案。
在帖木儿帝国末代统治者忽辛·拜哈拉(Husayn Bayqara,又译侯赛因·拜卡拉)的统治下,曾辅佐他荣登富贵的米尔·阿里·希尔·纳瓦伊(Mir Ali-Shir Navai)致力于重建清真寺,并在结构上进行修改,不仅降低了东南角的古德里亚(Ghuridic)拱门,还在屋顶两侧增加了横向拱门,同时他还下令在清真寺的其他部分铺设几何图案的马赛克瓷砖并用带九级台阶的大理石栏杆取代了敏拜尔(清真寺讲经坛)上的旧木制小栏杆。然而即使他本人亲自监工,这项浩大的工程也像帖木儿时代兴建的其它大型建筑般半途而终,好大喜功的帖木儿大帝主持建造的诸如比比·哈努姆清真寺(Bibi-Khanym Mosque)、霍贾·艾哈迈德·亚萨维陵墓和位于沙赫里萨布兹的夏宫如今都只是半成品。
忽辛·拜哈拉(图源网络)
米尔·阿里·希尔·纳瓦伊是帖木儿文艺复兴的领导者之一,他曾拯救忽辛·拜哈拉免受于什叶派的诱惑,对占星术及迷信的蔑视更充分彰显出他超越时代的理性,此外他还是一名诗人和察合台语学者。无妻无子的他并无意于争权夺利,而是将作为一国之相所有的权势都投注在艺术之上,他的财富全部奉献于公共建筑,仅在呼罗珊地区便建造了370座清真寺、伊斯兰学校、商队旅馆、医院、图书馆等等。赫拉特人对他十分景仰,很多公共建筑和新式的商品都以他命名。巴布尔大帝(Babur)评价说:“像他这么支持才华、爱护才艺的赞助者,可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米尔·阿里·希尔·纳瓦伊(图源网络)
清真寺在萨法维王朝(Safavid)和莫卧儿帝国(Mughal)时期均有大规模翻新,然而在沙贾汗(Shah Jahan)为争夺该地区的控制权而与萨法维王朝展开的赫拉特战役中清真寺再次遭到严重破坏。十八世纪时赫拉特被杜兰尼王朝(Durrani)纳入版图,东西两侧伊万因年久失修倒塌,直到1942年才进行了大规模翻修,东侧伊万的两侧都修建了高耸的宣礼塔,古尔王朝和帖木儿帝国时期的建筑遗存所剩无几。
赫拉特清真寺旧影(图源网络)
清真寺中的早期建筑遗存
清晨来清真寺东侧广场,那份静谧与纯净所带来的震撼令人记忆犹新,在本身体量巨大的建筑前兴建广场不仅不会让建筑物在对比之下显小,反而会提供从不同角度或远眺,或仰望的机会,亦会增加其雄伟之感。伊万入口处巨大的皮什塔克(pishtaq)在空旷的广场上反射着初生的阳光,将整体空间抬高并且大大加深了纵深感,给人留下通往精神世界之门的印象,飞翔而过的鸽群投下的渺小影子在蓝色的釉砖上仿佛沧海一粟。
伊万和两侧的宣礼塔铺有七种不同釉色的马赛克瓷砖并镶嵌成优美的图案,用深蓝底色的釉面衬托出白色花蔓,与背后浅红色砖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间以色彩鲜艳的金色花朵,醒目的库非体铭文像浮雕一样璀璨夺目,仿佛置身于伊斯法罕(Isfahan)的伊玛目王侯广场(Naqsh-e Jahan Square),各色装饰与希克斯罗图福拉清真寺(Sheikh Lotfola Mosque)十分相似,显然这也是萨法维王朝改造的杰作。
赫拉特清真寺
赫拉特清真寺
赫拉特清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