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中漫步凌波子 于 2025-8-6 18:32 编辑
华坪垭口云脊行
晨光熹微,祥云如素练,横亘于罗全沟垭口之上。莹洁的溪水,在幽石寒径间泠泠作响,蜿蜒而下。沿着这水声溯源而上,便是华坪垭口——一个连接着东台望海峰与西向护银沟的枢纽。此地,便是大朝台者顺朝路途上的必经之所。
朝台客的身影,是这条朝台古道上永恒的风物。寒暑易节,昼夜更迭,于他们而言,皆化作背景。视野里只有前方蜿蜒的山径,足下只有循环往复的“提升”与“下降”。这跋涉本身,已然成为一种周而复始的修行,一种不言自明的虔诚。
队伍行经草甸山腰,层盘秀峙的山峦邈然自远,风景旖旎,令人心醉。然而行程催促着小步急趋,步履声在山野间回响,恍若无声的行军。蓦然低首,“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的禅意涌上心头,那无边无际、仿若铺向天际的草甸,便是最宏大的道场。
山脊线如天工刀削,凌厉而齐整。其上,朝台者的身形时而清晰,时而隐入薄雾,疑是从天而降。祥瑞之气升腾,盘旋于重峦叠嶂之巅。虔诚者的步伐,踏在湿软的泥土与坚韧的草甸上,每一步都烙印着坚定。点缀其间的阔叶林,摇曳着金莲花金黄花瓣,宛如行走于水中浮草。“近山清,远山黛”,天地间的层次在步履推移间悄然变幻。近处,憨厚的牛儿一声“哞”鸣,是山野最朴实的问候;远方,氤氲的雾气如轻纱笼罩,平添几分神秘与深邃。
风云骤变,是大山常有的性情。大雨初歇,经幡路已泥泞不堪,湿漉漉的气息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浓雾如乳,弥漫了千年古道。所幸友友们披戴齐整,风雨无阻。于是,在雨中行,在风中走,竟也生发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脚步不由得轻快飞奔起来。张开双臂,拥抱清凉山沁入骨髓的凉意;迈开双足,丈量五峰山蕴藏的亘古神奇;双杖撑地,极目远眺,试图窥破那望海峰上“见解脱塔”的奥秘;穿越浓稠的雾霭,在曲径萦纡的古道上,体验着身体与意志的双重跋涉。
五台五峰,如莲华盛放,迥然卓立于群峦之上。云,是这里永恒的主角。白云吞吐于千山万壑间,聚散离合,成就了瞬息万变的奇景——云海。那漂浮无定的云絮,令巍峨的山峰忽隐忽现,如同仙境蜃楼。山峦之间,云雾骤然拔地而起,迅速向垭口奔涌、扩散。行走在云雾缭绕的古道山脊,打卡合影的瞬间,人与山、与云,便定格成一幅永恒的画卷。弯弯的山脊线,衬着形态奇诡的白云,构成天地间最写意的笔触。
东台望海峰,山脊的终点,更是观云海的殊胜之地。峰名“望海”,非因有海,实因那浩渺翻腾的云海,足以令人忘却尘寰,心驰海上。峰顶的望海楼、望海寺,便是为这天地大观而设的绝佳观景台。云海奔袭而来,气势磅礴,而山脊上的牛群却岿然如礁石,安详静卧,尽显山野主人的从容。当云雾漫至蹄边,它们才慵懒起身,不屑地瞥一眼这虚无的“海水”,轻甩尾梢,扬长而去,将一片苍茫留给惊异的朝台人。垭口上下,山脊内外,高度悬殊,温湿各异,气流的速度变换着方向,共同编织出山脊线上那独特而分明的云海边界线。云海因山势而流转,清晰处纤毫毕现,朦胧处如梦似幻。阔叶林边的山梁,古道旁的山脊,深谷底的白云,各自循着无形的轨迹,并行不悖,各行其道。
云海来去,最是无常。它不甚分明地弥漫,又毫无规律地消散。天清则云散,风起则雾开。缭绕山峦的白云,飘忽如精灵。时而山头显露峥嵘,时而团雾列队袭来,将峰峦化作海市蜃楼,空中阁宇。看似虚无缥缈,又分明触手可及。紫气东来,笼罩着翻涌的云雾。恍惚间,便是仙人驭气隐居的化境。
五台圣境,瑞象天成。小小的尾队六人,在氤氲雾气中首尾相顾,默默穿行。草甸之外,是无边的浓雾连天接地。于雾中打卡,行走在云雾缭绕的山脊,俯瞰脚下深谷,但见云海随风奔涌,亦随风悄逝。想起那句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然而此刻,心底却生出别样的念想:既想挥袖带走一片云彩珍藏,又愿悄然留下一片云彩守望。山,依旧是那千万年的山;草甸,依旧是那绵延无际的草甸。唯有草甸之上积聚的团团云雾,仿佛通晓世情,默默等待着下一次巡山人的归来。
归途重返华坪垭口,祥云再度升腾而起。回望来路,罗全沟已全然被浓雾吞没,那小小的人字形泥墙屋前,新的云海瞬间生成,转瞬淹没山峦,只在阔叶林的间隙里惊鸿一现。友友们的身影,便在这样浓得化不开的雾霭中,沿着崎岖山路,向着桥儿沟的方向,渐渐隐去。
五台山,再会。这云脊上的行旅,这天地间的浩渺,已烙印心间。我必当归来,再赴这场与云、与山、与己心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