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的证明 让生命更有价值 让攀登更有意义

登山 12年前
  导读:黑风老妖(孔云峰)黑风登山队创始人,自创建初,截止2009年,该团队山友成员648名。多年来队员中培养出大批攀登,定向越野,户外穿越等户外运动的佼佼者。参加国内外各项户外运动竞赛。并对自主登山有一定的见解。在国内登山及户外各项运动中起着很大的影响和推动作用。现,在泰国做支教教授当地学生《弟子规》。以文化感悟攀登,用攀登涤荡人生。致力于“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把户外运动上升至哲学的高度!使众多驴友受益非浅。(8264ID:黑风老妖

    正文

  “岁月锋利,那是最最致命的武器,谁也无法,把曾经抹去……”

  昨夜,暗昧无比,似非同往常。凭栏独坐简陋的吊脚楼,雾涌窗棂,点一支蜡烛于门板搭成的“书桌”之上,看烛火随风摇曳……烛火熄灭之际,正是我下山坡到学校“激扬文字”之时,是夜,慷慨悲歌,我要为“牺牲”做热血文字的“证明”。

  昨日中午,午饭后,文章刚开了个头,竟然语塞,落笔艰涩……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不时“提问”于我,“灵感”尽失,于是辍笔,回二楼教室为三名学生做辅导。

  入夜,雾起雨淅,摸黑打伞顺大路而下,来到学校大门值班室,已是泰国时间21:43分,校工杨大叔和阿珍大妈已闭门入睡,不忍心叫醒他们为我开教师办公室的门,又持伞拄杖而返。回到破旧的吊脚楼板屋,展开纸笔,写下如下几行字:

  2000年,黑龙江哈尔滨人阎庚华,单人挑战珠峰成功问顶后,因暴风雪所困,在8500米以上高度,永远地与山为伴,终年42岁。

  2007年,吉林长春人刘喜男,在攀登四川甘孜州的一座未登峰时,不幸遇难,永远地长眠于党结真拉的怀抱,终年36岁。

  2009年,江苏人李红学,在攀登四姑娘山区的婆缪峰时,不幸遇难,“终极探险”永远定格在婆缪峰下,终年27岁。

  2010年,云南元谋人高家虎,攀登梅里雪山时罹患高山病,失踪于下撤途中,至今仍杳无音信,终年36岁。

  2012年7月,辽宁鞍山人严冬冬,在新疆攀登西天山下撤途中,不幸葬身暗冰裂缝,成为流火的七月中国民间登山界最大的噩耗……终年28岁。

  在中国民间登山界,每一位为中国探险性登山事业而陨落的将星,都无不令人扼腕叹息,长歌当哭!

  “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容易;还有什么,比倒下更有力……”

  不想再为此写长篇大论的悼文祭章,每一位为“阿式登山”倒下的山者,其英雄的背影,已然镌刻在深深理解他们同类者的心中。山,在“那一边”;魂,必然也在“那一边”。当他们与大山深情长吻,身躯也与大山浑然一体。我笃信,当他们生命消失的那一刻,饱含着梦想的魂魄正脱胎换骨,成为山魂的一部份。能够长眠于圣山的怀抱,是山者最殊异的“善终”。

  我在泰北的弟子规教学至今已满100个课时,教学相长,最大受益者其实是我自己。学习古圣先贤的智慧,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安身立命”。学习弟子规,最大的感悟就是做人要真诚、恭敬。怀着一颗诚敬的心待人接物,你诚敬的态度会悄悄改变着周遭的环境。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大自然,只有保持诚敬的态度,才不会轻易犯下过失。

  弟子规中的“谨”篇,特别适合我们这些户外驴友学习、谨诫。比如:“缓揭帘,勿有声。宽转弯,勿触棱。执虚器,如执盈。如虚室,如有人。”如果从小就能接受这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严格训练,那么,我们无论是做任何事,尤其是登山探险,就会少犯或不犯过失,才能保全我们自己的生命。弟子规上说,“身有伤,贻亲忧。”那么,如果是“身亡故”呢?岂不更是“贻亲瘁”,让双亲椎心痛骨、心力交瘁!

  我在帕党教弟子规,最后的考试就是“执虚器,如执盈。”首先,学生们必须双手执起盛满水的瓷杯,小心走过逼仄的线路,然后,再执空瓷杯再次重复走过同样逼仄的线路。其成功的标准是,必须让评委感受到他“执空杯”的样子就象“执满杯”一样谨慎小心,态度慎重,这就是“执虚器,如执盈”的精髓。旨在培养孩子们谨慎做事的态度。

  最近几个夜晚,一直为严冬冬不幸遇难的噩耗而纠结……“从未分离,每个夜晚都是同样的梦呓。”原来,我虽然“身”在教育行业,然而“心”且仍然还在山界。从去年7月到今年7月,我几乎一直在国外潜心学习、修业,我以为我能摆脱大山的呼唤,到了泰北,却又置身于群山之中。虽然在做着貌似与登山运动“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然而手执教鞭,却心系攀登。在琢磨弟子规的三字真言时,却总是与登山户外活动的某些事件相联系。

  严冬冬近两年来攀登时的“不妙状态”,始于前年2010年10月攀登玉龙雪山,在“入”字绝壁攀登时“伏坠”15米,预设在保护站的塞子失效,多亏了那个漏斗型的“小水潭”,止住了他及后来两人的下滑,否则就是直接飞出去40米坠落“groundfall”了。

  然后是今年元旦石家庄中台山冰瀑的“冲坠”事故,又是滑坠时冰锥拔脱“保护点”失效,直接导致他头部、面部受伤,“嗜睡”三天后才“基本恢复清醒”,五天后“意识”才逐渐被“激活”。事后总结,归结于“心态松懈”“过度放松”,当然也有“‘元旦气氛’与拍摄的影响”,因为要“配合拍摄”、“响应拍摄”而“故意多踢点冰下去”。

  第三次“不妙状态”是在今年1月29、30两天,在四姑娘山区的双桥沟,因为喜欢“偶尔一个人在山里的感觉”,“自己的心对‘一个人上山区转转’的想法相当期待”,于是选择了一座“没有任何技术性”的山峰——九架峰,结果是错把“弯月顶”当作“九架峰”来爬了,其“大意”的心态可想而知。登顶未遂不说,进退过程险象环生,狼狈不堪,意外的“恐惧感”连连让他自嘲为“可笑”。事后他定题为是一次“阴差阳错的遗憾”,总结上升到哲学的高度。

  在那篇日志中,他已然明确认识到自己意识中的问题,因为“想要相信”什么,他的思维逻辑就会“说服自己相信”什么。这其实就是“固执己见”哲学式复杂化的表述语句,或者是心理学中的“强迫性与半强迫性”心理状态。在登山的整个过程中,在寻找5028九架峰的一路上,“眼见为实”的“客观性”并未扭转他自以为是“主观性”的错误,而是一错再错,直到攀登难度及危险性超出了“预想”,这才理智地放弃登顶而“慢慢”谨慎下撤,正所谓撞到“南墙”才回头。

  最后,他更把这种意识中的“误会”上升到“世界观”、“态度”和“精神内涵”的高度,足以让后人为此警省和反思,尤其是在他这次遇难后更显得宝贵万分。

  世间万事,能做成必在“敬”之,其败,必在“殆”之。谁说学弟子规与极限攀登没有一点关系。谨慎的态度应从小养成,从小事入手,从细节做起,小题也应大作啊!

  玉龙的侥幸,被他视作是“透支了多少年的好运气才能达到”的结果;中台山冰瀑的冲坠,也是他私下觉得的“美滋滋的超级大侥幸”,他清醒地提到,“下次没有如此侥幸(或者象玉龙那样一次的侥幸)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如果类似的事故再发生的话。”

  这句话与他最后的一篇日志《免责声明》,吊诡似地一语成谶,不幸言中于事发半年不到的7月9日那天下午6点多,西天山幽深寒冷的暗冰裂缝,对这位中国民间“阿式登山”的青年才俊不再赐予“侥幸”,随行的同伴拼尽全力用尽浑身解数亦无力回天,试想当时,无力救助的绝望,难以想象!同伴哭泣的泪象血一样在滴,如今,也只有在伤痛里闭着眼睛回忆……

  5年前,刘喜男走了;3年前,李红学走了;6天前,严冬冬走了,本来就凤毛麟角的中国民间阿式登山界更加的冷清孤寂了,中国民间技术性探险登山的“冰河期”在这个龙年的夏季悄然来临,尽管今年的夏天是多么反常的炎热。

  那支为中国技术性登山介绍国外先进理论的生花妙译之笔,停住了;那双不断在新领域未登峰探索的步伐,停止了;“自由之魂”的最佳组合,在新疆的西天山魂飞魄散了。

  但是,中国民间户外探索的精神还在,一具具阳刚血性的身躯倒下,一座座里程碑式的丰碑矗立,前仆后继的漫漫征途上,依然会有勇敢的后继者,尽管未来还会有人不断地倒下,不断地长眠于冰峰雪岭,但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文明进步的法则和定律,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2002年,北大山鹰社折翅希夏邦马西峰,五名北大学子遇难,山鹰低靡,然而,一年后,2003年山鹰再度起飞,飞向青海的玉珠峰,12名学子登顶,紧接着是2004年16人登顶启孜峰,2005年登顶桑丹康桑峰(6590米),2006年15人登顶博格达峰,2007年登顶西藏甲岗峰,2008年再次挑战七千米高峰,即海拔7028米新疆的考斯库拉克山峰;2009年17人登顶青海玉珠峰;2010年17人登顶西藏卡鲁雄峰(6674米);2011年登顶祁连山脉的素珠链峰(5547米)。

  学子们以勇敢无畏的精神实践了山鹰社的理念:“存鹰之心于高远,取鹰之志而凌云,习鹰之性以涉险,融鹰之神在山巅。”

  中国民间登山运动,尤其是中国民间的“自由攀登”,其进步的代价是巨大的,其进步的道路也是曲折艰难的,牺牲也是必然的,每一次的牺牲都是悲壮的,牺牲的背后更是苦涩的。

  刘喜男、李红学、高家虎、严冬冬,他们都是敢于走出体制,成为体制外自由攀登的先行者、探索者和勇敢者。他们的牺牲,不象上个世纪后半叶的国家型政治登山,那个时代的登山者是国家体制内的登山运动员,在山上攀登时牺牲,属为国捐躯的烈士,英灵还可进八宝山烈士公墓,家属还能获得民政部门的抚恤。

  自由性登山者们,他们的价值判断在民间,在每一位懂得登山运动、热爱登山运动的人们心中,在后来的历史的公正评述中,他们的牺牲给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亲人留下无尽的伤痛和遗憾,除保险的相应赔偿外,可怜的亲属只能得到来自民间好心人的道义性捐款和情感上的抚慰,丧子之痛将伴随他们终生。

  自由性登山的山者,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价值判断的基座,虽不完全一致,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对自由的热爱,对壮丽景色和壮美山峰的痴情,正如高家虎的那句:“自由比安全还重要。”的自创座佑铭。他们摒弃了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在体制内混吃等死所谓的“安全”生活模式,走向了与山共为伍、与山共舞、与山共存“绝对自由”的精神世界,直至此生命的意外终结。

  在国家和民族锐意走向强盛的一个黎明破晓般的转型时代,他们踽踽独行,高唱着“没有火炬,我只有勇敢地点燃我自己,用牺牲证明我们的勇气,用牺牲证明我们没放弃。”

  近半年前,严冬冬在中台山冰瀑冲坠事故的日志中写下了这段文字:“然而,我还是会继续攀登,还是会继续很投入地做这种‘具有内在危险性、真正可能导致严重受伤和死亡’的事情,这没什么,因为喜欢所以选择去做,因为喜欢所以愿意承担一直做下去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没有一位山者是为了死亡、为了牺牲而去登山的,然而,也没有一位真正的山者没有做好为此而牺牲的心理准备。每一次、每一桩的山难看似偶然、意外,其实都是必然,是自身性格命运之所趋。选择登山,死在山里,是势所必然,也是宿命,是悲壮的绝唱。他们的牺牲,需要活着的人用心品读和感悟。

  在山界,只要山者对绝岭雄峰的梦想还在,“牺牲的证明”就还会持续再“证明”下去,唯希望,这样的“证明”,能有更多的人读懂、理解、共鸣,从而燃起你心中斗志的火炬、梦想的火炬,去点燃更多人的心灯,照亮这个世界更多黑暗的角落……

  “没有火炬,我只有勇敢地点燃我自己,用牺牲证明我们的勇气,用牺牲证明我们没放弃。”

    责任编辑: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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