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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日 尼泊尔EBC第13天 Chukhung (4730)-Base Camp(5080) -High Camp(5600)
起雾了,我以为今天会是个坏天气。
厚重的白雾从山谷的远方涌了过来,升腾,弥漫,瞬间消失了山。一阵冷风吹过,大雾羞涩的让出了道。于是,雪山露了出来。我笑了,背上背包,出发,走在前往岛峰的路上。
我们的背夫都在Chukhung歇息,唯有nuru背着我们的雪鞋一路随行。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孩子。昨天见过的几位夏尔巴协作今天将与我们一起走到High camp,在那里露营过夜。明天凌晨将展开我们此行的最后一役,虽不算多么了不起的硬仗,但必须打得漂亮。一想到岛峰,我忽然有种磨刀霍霍的感觉。
一路的土坡高高低低,我看见前方有我的影子,随太阳前行。下到坡底,走在宽阔的河谷地,我闻到空气中有草根的香味,随风儿忽现忽隐。走过乱石堆,站在制高处,我俯瞰远方的河水欢腾的嬉闹,随山势蜿蜒的流着,阳光下的水波忽暗忽明。前方有一座山,山上有雪。雪组成了一道墙,耸立眼前。雪山之上的天空,成千上万的光波正舞动着,阳光下散发着纯净的蓝,我举起双手触摸着蓝,蓝顷刻融化在我的手心。。。。
base camp到了,一夏尔巴协作拿出软垫放在斜坡上,让我躺下休息,并递上一杯热柠檬茶。我喝了一口茶,然后用遮阳帽盖住了脸,躺在阳光下,大脑放空的歇息着。
队友们陆续到了,上午走了4个多小时,各个饥肠辘辘的,该是午餐时间了。夏尔巴的头头说协作们都来自丁波切村,许多人上过珠峰,他们很有经验,让我们放心。随即叫来厨师支起了小桌子,为我们上饭菜,并嘱咐我们多吃点,好有体力爬岛峰。
厨师把饭菜端上来了,我一看,我的妈呀,除了青菜,主食居然是。。。咖喱鸡。我,我,我这一生几乎不吃鸡鸭鹅的两条腿动物,觉得总有股着骚乎乎的鸡鸭鹅屎味儿。眼前这鸡肉让我如何下咽。
其实我不吃鸡的怪癖来自小时候的一段生活经历。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逢过节,母亲便会提前买来活鸡放在阳台上养几天。我很好奇,常常跑阳台上看。看到母鸡下蛋了,我兴奋的告诉母亲,母亲便让我把鸡蛋拾起来交给她。捧着鸡蛋的我,每次都能感觉到鸡蛋的微热温度。有时候母亲让我喂些青菜叶或米粒来奖励那些下蛋的母鸡。
杀鸡的那天,母亲或许是心里害怕,不敢一个人杀,一定要让我用手帮她攥住鸡的双腿。于是,看着一只活鸡在我的“帮凶”下,一腔热血洒在碗里,我心里是难过的。杀完鸡,母亲让我放手,把鸡放在洗菜池里,用大锅盖盖住鸡的身子。每次杀鸡,都像是一场战役。母亲下手总不干脆,鸡死的也就不痛不快。我可以听到鸡在锅盖下扑闪着翅膀的声音。渐渐的挣扎的声音没了,鸡死了。从此,我就不吃鸡肉了。
今天在高原的营地,面对着盘里唯一的肉食,13天来第一次的荤食,为了明天有好体力可以让我登上岛峰,我豁出去了,咬牙拼了。
咦,味道不错啊,完全吃不到鸡的骚味,我以为能吃出满嘴鸡毛味的鸡肉被强大的咖喱味盖过去了。好吃,真的好吃。我迅速且干脆的吃完了午餐。多幸福的一餐啊。阳光下坐在海拔5000米的山坡上吃饭,这样的体验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这饭菜能不香吗。
午餐后继续上路,遇到了之前在南池住同一家民宿的来自欧洲的16人队伍。猜想他们是从岛峰上下来的吧。各个无精打采的样子,显然很累了。不过,累归累,依旧是一只有组织的队伍。16人一字排开的走。无人并肩而行。看起来就是一只正规军。
从base camp到high camp的路不好走。一路上升,2小时的路程爬升了近600米。途中路过冰川湖。湖水被冰渣包围着,没有植物的过滤,灰蒙蒙的湖水,少了色彩,一片死寂的感觉。
到了营地,协作们早已搭好了帐篷。我把背包放进帐篷,脱下刚刚走路汗透的衣服,放在帐篷边的岩石上晾着,并捡拾一小块的岩石压在衣服上,免得一阵风吹来,我得满世界追着衣服跑。
躺在帐篷里休息,睡了一会儿睡不着。帐篷被午后的阳光晒的很热,帐篷里热的像蒸笼。我把帐篷两边的门链拉开,让清风穿堂而过,降一点温度。
下午稍晚的时候,夏尔巴协作在山坡上固定了绳子,为我们作了简单的培训,教我们如何使用上升器和下降器。练习了几次,太阳便下山了。一阵风吹过,我由不得瑟缩起肩膀。
该是吃晚餐的时候了。











10月3日 尼泊尔EBC第14天 High Camp(5600)-island peak岛峰(6165)-Base Camp(5080) -Chukhung (4730)
我在厨师烧饭的油气声中醒来,此时是凌晨1点半的光景。同过去千百年来一样,月亮如水洒在雪山上,银光铺满了大地,四周一片清冷静谧。
昨晚睡的不好,时常醒来,倒不是高山症发作,是我睡的充气枕头漏了气,枕不住。帐篷里不冷,夏尔巴协作给我的羽绒被已足够御寒,我便把自己的羽绒被充当枕头。我的羽绒被是卷起来未拆的状态,当枕头用实在太高太硬了,脖子极不舒服。于是,睡一时醒一时,睡醒交替间,听到厨师烧水的油气发出的“嗤嗤”声,我想了想,反正也睡不久,便起来了。
迷迷瞪瞪的爬出帐篷,蹒跚的支起身子,我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远方有雪崩的声音扰乱了夜的宁静。我竖起耳朵听了听。雪崩是离我们极远的,声音气若游丝,如此的没威力。
厨师端来了一杯热茶,茶水在清冷的夜里不断向上冒着热气。我喝了一口,瞬间温暖了身体。
穿好羽绒衣,戴好棉帽和手套,套上围脖,打开头灯,背起攻顶包,我手持登山杖等待着夏尔巴协作“出发”的口令。我觉得此时的我像极了北极雪橇比赛前爱斯基摩狗在主人即将下达命令前刨腿扬蹄的状态。信心满满,豪情万丈。(把自己比喻成狗,也是醉了)
凌晨两点我们上路。一名夏尔巴协作打头,长啸,谭自由和我紧随其后。一路上升,走在碎石交错的山路上。头灯照亮前路,时有危险的陡坡出现,身体紧贴岩石谨慎通过。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越拉越长。歇息时,回首来时路,最后一位队友的头灯发出的光好似在遥远银河的那边一样。
海拔5900米的雪线到了。在这里我们必须换上雪鞋,戴上头盔方能上路。我的雪鞋极不合脚,偏大,套上雪套后,协作又帮我的雪鞋装上冰爪。一名夏尔巴协作用安全绳系住他自己,然后串联起长啸,我和谭自由。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作为第一组攻顶的队员出发了。
穿着笨拙的雪鞋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起来,身体极不平衡。发觉我左小腿的伤口被雪鞋压的痛痛的,每走一步都撕裂着伤口。我只能忍住痛,望着前方的灯光,走着,就这么走着。
随着海拔升高,坡度增大,高海拔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我大口的喘吸着,告诉自己这段路很快就会过去。我抬起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雪坡越来越难走,一位从瑞士来的年轻人和他的向导超过了我们。谭自由停了下来,系在绳子中间的我只得停下来。我停了下来,走在前头的长啸便也走不了。他回头问我:“怎么不走了?”
我说:“谭自由不走,我也不能走。绳子系住了。”
长啸再问谭自由:“走啊,别站在那里。”
谭自由回答道:“我们8人一体,是一个队伍。我们走这么快不好,再等等其他人。”
我回头寻找其他队友,似乎雪坡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及灯光。我身后,空无一人。
长啸好像不满意谭自由的回答,道:“天就快亮了,天一亮,太阳出来,雪坡被太阳一照就很滑,不好走。赶紧走啊”
于是,我们又往上走了一段。
走着走着,谭自由又不愿走了。长啸有些生气,让我问协作还有多久能走到坡顶。
我用英文问了协作,协作回答,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此时,是凌晨4点57分,我们无法预测日出前是否能爬到坡顶。
长啸继续往上爬,谭自由停住不动。我前后为难,不知该走还是不走。不知不觉间在两人的反向拉扯下我发觉自己的腰变瘦了。瘦身效果真好。我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超过我们的瑞士人和老向导,似乎他们一直挂在即将到达坡顶的雪檐下无法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坡越来越陡。穿着雪鞋的我很难站立。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我不得不用芭蕾舞演员站一位的姿势打开双脚站着,身体几乎贴在雪坡上。雪坡上方不断有雪粒顺着雪坡往下滑。“哗哗”的声响伴着下滑的雪粒像一条流动的小河不断的从我身边流向坡底。
长啸说:“撤退吧,太阳要出来了,爬不上去了。再这样下去会雪崩的。”
话音未落,我突然没站稳,往下滑了一小段。我即刻四肢趴在雪坡上冲着长啸大声叫道:“长啸,你站好了,把冰镐往雪里插深一点,我要站起来。”出发时协作给了长啸一把冰镐。
我用力拉紧绳子借助长啸的力量迫使自己站了起来。长啸吓了一跳,大叫道:“你不能这么用力拉,我快站不住了。”
“惊心动魄”的场景,有些滑稽有些好笑。
夏尔巴协作停了下来,他找不到上行的路线。探索中,他往右平移了十来米,我们三人便随他往右平移了十来米。他停了下来,我们便挂在雪坡上无法动弹,耳边只有雪粒不停下滑的声音。
此时,从雪坡下“蹬蹬蹬”的爬上来另一位夏尔巴协作,矫捷的身子极富魅力。我见他用脚尖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往上攀爬至坡顶寻找到绳子的固定点,像极了一只捷豹。不一会,他朝我们的协作挥了挥手,示意绳子已固定好了。
绳子在我们左边大约十来米的地方。于是,我们四人不得不朝着绳子的方向再平移过去。
想象着我们四人刚刚平移来平移去的画面,如果用一台摄像机俯拍下来,再快速回放,一定是极滑稽且令人捧腹的场景。
我真的是爬过去的,身体无法直立,雪坡几近七八十度,一站起来,脚就往下滑。我想学那位夏尔巴协作的姿势用脚尖站立,刚一用力,雪鞋几乎就从脚跟脱落开,吓得我赶紧趴下。
鞋太大,鞋带脱开了,鞋子不合脚,走两步就滑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的武器实在不够锋利。
终于爬到绳子边,我把昨天下午学到的挂绳技术用到,然后利用上升器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好难爬的坡啊。脚下站不稳,上升器用起来只能靠蛮力。我双手同时握住上升器,待脚下刚站稳,双手猛然上推一下。我就是这么借着蛮力一段一段让自己往上爬的。
还剩最后十来米就到坡顶的时候,太阳露出了脑袋。阳光照在雪坡上闪闪发亮,反射着光。好想掏出相机拍几张照片,可是我无法停下来。后面的队友都挂在绳子上看着我。偏偏此时我的背包被绳子卡住了。谭自由帮我打开安全扣重新挂上。于是,我继续朝着坡顶爬完最后的路段。
终于上到坡顶,还剩最后几十米的雪脊路便可到达岛峰的顶点了。协作把我的安全扣打开,扣住下一段绳子,让我自己走向终点便继续照顾下一位队友了。
刚刚站立的我尚未抚平自己的紧张情绪便被眼前的山色吸引了,顾不得危险,掏出相机,“啪啪”的拍个不停。实在是惊心动魄的岛峰山脊路,在仅能容纳一人行进的山脊上,轻易的便可望见两边陡峭的山坡。如若不用安全绳扣住身子,站立都会心有不安,更别说前进。但有了绳子的保护,我不觉紧张。拍完照,一步一步稳稳的往上走着。
走了十来米,突然感觉身子好像被绳子往下拉了一下。我往后看了看,发现谭自由刚站上坡顶便滑下后山的山坡下了。幸好有安全绳的保护,他仅下滑了四五米便停住,背朝着山坡脸朝着天的躺在那里。
在两位夏尔巴协作的帮助及他自己的努力下,终于化险为夷。一段岛峰的小插曲,日后想必也是谭自由的一段美妙回忆。
到了海拔6189米的顶峰(有说6165米),包括我们的协作及瑞士人和他的老向导,大家挤在一起,小小的峰顶顿时人满为患。我们把安全扣扣住峰顶的安全绳上,兴奋的拍照合影。听后来的队友说老杨没有上来,我很为他感到遗憾。队友说可能是他之前从高营到雪地的路程走的急了点,加上雪坡走起来很费力,在最后使用上升器的路段爬了一段后他选择了放弃。好可惜。
不过,我认为爬山不是为了追求达到某种荣耀,而是为了超越自己。山永远都在那里,一个人当身体状态不佳时,适时的下山是为了将来更好的上山,也是为了更好的回家。
该下山了,队友们一个个的排队利用下降器下山。我原本想最后一个下山,一位协作对最后上来的薇说:“你最后一个下。我陪你下去。”于是,我走在他俩的前头,一边走,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协作问:“你之前来过尼泊尔吗?”
薇道:“来过,之前走到过Chukhung。”
协作问:“你来自哪里?”
微答道:“中国广州。你知道广州吗?靠近香港。”
协作说:“我女友住在香港。”
薇问:“哦,你去过香港吗?”
协作回答:“去过,但我和她分开了。”
偷听别人的对话真不礼貌,但他俩的对话是钻进我耳朵的,不是我有意而为之。
我想,女孩们在登山途中很容易被夏尔巴协作矫捷的身影所吸引,那算是境遇性的爱慕吧。有了爱慕,继而成为男女朋友,水到渠成的事。只是下了山,现实社会往往会把天堂一般的美梦击碎,时间久了,分开成为必然。这位夏尔巴协作的年纪看起来比我们的背夫大,约30左右。对于山上的居民来说,算是成熟的人了。这个年纪没有结婚,想必有过一段苦恋的经历。不像我们的背夫“two ten”,年仅22岁,已经是一个4岁孩子的父亲了。
绳索净空了,我利用下降器下山。下山比起上山容易很多,尤其是有下降器又有安全扣的保护。当我下到中段结绳点,一位夏尔巴协作帮我换安全扣时,发现我的安全扣螺丝没有拧上,安全扣正张着嘴看着我大笑呢。他说:“你看,你的螺丝没有拧上,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看了看安全扣,真的松脱了。好在发现的早,重新拧上。不过, 即便刚刚安全扣没有起到作用,这里没有悬崖,我最多是快速的下滑罢了,不至于威胁到生命吧,我想。(嘴硬)
下到坡底,在雪地上坐着歇息了一会。阳光照在背上暖烘烘的,不一会我的额头便沁出了汗。我脱掉羽绒衣放入背包,仅着软壳衣。好想躺下来睡一会啊。
协作发现我的冰爪歪了,帮我重新穿戴好,然后把我们最后下来的三人串联起来走剩下的雪路。雪路兜兜转转,美极了。有些雪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像一把把长长的利剑。摔倒了,我跌在柔软的深雪里,坐上片刻,站起来继续上路。
到了雪线,换回我的登山鞋,好舒服的鞋啊。自从我用胶水粘合了鞋底后,这么些天来鞋底一直服帖的包容着鞋面。我行进中时常望着它们,对着它们说:“谢谢你们啊,要好好的。帮着我顺利的走完全程。”
下山的路极不好走,大小不一的岩石,碎石子路,巨大的落差及悬崖,一一走过。凌晨走这段路时是盲目的跟着协作走,完全无视其危险。黑夜走路就是这么的好,无知者无畏。无视者无知。
到了高营,厨师端来柠檬茶,喝完了一杯还是口渴,我接着进入厨房,厨师又给了我一杯咖啡。
在帐篷里躺着休息,有人递给我一碗鸡蛋汤。我一看,是nuru,他又上来了。不知他昨晚睡在哪,如果是Chukhung走到高营就太远了。怎么也得走6小时。
吃完意大利面后,整理好背包,下山,往Chukhung方向走。走啊走,走过冰川湖。走啊走,走过低营地。走啊走,走过河谷地。走啊走,走过碎石路。风渐渐大了,天变得阴沉起来。我一个人快步走着,忽然发现有岔路。我停住不动,左右前后环顾一下,凭借着印象继续前进。再到岔路,看见一头牛站在路边吃草,犹豫中见到后方远处的nuru背着巨大的白色麻袋朝我的方向走着,于是,坚信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我走走停停,不时的看着nuru是否有跟过来。只要看到他,我相信这条路便是对的。
终于走到最后长长的土坡上了,我不再犹疑,一鼓作气,在下午两点半左右终于走到Chukhung的民宿。
从凌晨1点半起床到现在的午后2点半,除去吃饭喝水的时间,今天爬山走路已有12小时。到了民宿身体却没感觉到疲累,只是口渴,真是奇怪。
晚餐我吃的是Dalbhat,一种典型的尼泊尔餐。除了白米饭外,并配有咖哩马铃薯、挂菜、豆子汤和两片小小的脆饼。真的好吃。吃这个餐还有个好处就是你可以一直要求老板免费为你加饭和加菜,直到吃饱为止。
是夜,睡的真香。这是我这么些天来幸福感极强的一天。我不仅提高了自己之前的登山记录(马来西亚的神山,海拔4095米)近2000米,而且我战胜了高山症。虽然海拔6000多米高山对某些人来说只是a piece of cake。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超越。我超越了我自己。
我从遥远的海岛踏浪而来,飞过起起伏伏的千山万水,走过绵长斑驳的流离时光。时光的尽头有一扇门。推开门,我轻声走进,日光微漾。山回路转间,我看见自己站在远山路的中央,正当年少。














10月4日 尼泊尔EBC第15天 Chukhung (4730)-Dingboche(4410米)-Pangboche(3980米)-Tengpoche(3860米)-Namche Bazar(3440米)
队友告诉我,有一位国内来的山友到EBC健行,来回在机场均因气候不佳,飞机飞行条件不够等待了三四天。有些人等不及,怕误了接下来的行程,便花更多的美金凑齐6人包直升机飞回加德满都。在结束岛峰的行程后,我响应了谭自由的提议,把原本走回卢卡拉的四天行程缩短为两天。这样便有富余的时间在卢卡拉机场等待飞回加德满都的飞机。
我们的8人队伍中有5人决定先行。吃罢早餐,整理好行装7点50便出发上路。
清晨的河谷地依然一片寂寞清冷的模样。河水哗哗的流向远方,天空中没有飞鸟的身影,阳光尚未有足够的威力击散薄雾,只有空气,沁人心脾,芳香的令人着迷。
过小溪时脚刚踏上岩石便往前滑了一小步,身子失去重心,差点摔倒。昨晚的溪水结冰仍残留在石头上,薄薄的一层很难被发现。我用登山杖稳住了身子,跳过小溪,继续前行。
走到dingboche,这个藏龙卧虎的村庄,村民们许多都上过珠峰,即便是田里正在刨地挖土豆的人你也不可小觑。
村子里遇到我们上岛峰时在低营见过的那个身形已有些发福的协作头头,他站在家门口笑笑的朝我们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我打量了他的家,门口有一杂货店,石头房子看起来颇新且面积不小。窗子,屋顶及大门均被漆上炫目的蓝色。一口大大的卫星锅端坐在院子里。我想,在村里这应该算是富裕人家了。
距离会骗人。那旺指着远方雪山下的另一个村庄示意我们将经过那里。村庄看似不远,却像永远走不到一样。山路蜿蜒,时而宽阔时而狭小。巨大的雪山下,我们如蝼蚁般的行进在高原山路上。阳光炙热,打在低矮的灌木林,打在干枯的土地上。脚步踏过,登山杖划过,兜兜转转间扬起一路尘埃。
随着海拔的降低,绿色植物越来越频繁的入了眼。一丛丛绿,一丛丛红,点缀在蓝色天空下,远方的雪山有山岚相伴,让人目眩神迷。好骄傲,我走在这样的山路上。
在一片叶子前,我停住了脚步,俯下身来,仔细看着她。宽阔的叶面布满经络,业已发黄。“是秋天了啊。”我喃喃了一声,轻轻用手抚摸了她。我在想,这片叶子短短的一生,该是多么幸福。她在这片高原的土地上,被炙热的阳光爱过,被寒冷的雨水淋过。风过舞蹈,云过歌唱。冬季来临,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或许她会落下,蜷缩起身子,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时光把她化为灰烬,回到滋养她生命的土里,幻化成生命的另一种美丽。。。。。
牛铃声阵阵传来,扰醒了我。我直起身子踏上土坎为牛群让路。牛主人笑笑的看了我一眼,一定在想哪来的怪人对着一片叶子发呆。我回他一个微笑,目视着牛群走过身边,直到消失在远方的转弯处。
下了山谷,跨过小河,再上土坡,走着走着便不见背夫与队友。左盼右顾间,看到远方丛林里背着橘色背包的nuru,小小的身影正对我挥着手。见我看到了他,nuru便转身上路。确定了方向的我继续前行,大步的追赶着。
山坡转角处有一大型的通讯铁塔被拦腰折弯了,想必是四月大地震的“杰作。”半年了,还没有一点维修的迹象。这个偏乡僻壤显然是个被政府遗忘的角落。国力不强,民生自然靠后。先解决温饱,再考虑娱乐通讯。政策似乎没错。
山崖的草丛里那旺发现了一群动物,我问那旺动物的名字,他说是“lamp goat”,我心想,那不就是羊。可怎么看这动物都不像普通的羊。这群羊,几乎没有尾巴,褐色的皮毛。它们躲在草丛中吃草,见到人只有警惕,并不逃避。那旺说这群动物都是野生的,能在路上看到,很不容易。我想,如果在路上能见到喜马拉雅雪豹,那才真是难得吧。(回家后我上网查了,这羊的确切名字是blue sheep)
午餐在Tengpoche吃的。餐厅坐落的位置正对着Tengpoche寺庙。这是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据说最早登上珠峰的夏尔巴人就是在Tengpoche出生的,也是在这座寺庙出家的。
坐在餐厅里,远望雪山,近观森林,草坪,赏心悦目的吃着午餐,喝着茶。真是极好的享受。大约歇息一小时,我们继续上路。
一路向南池进发,走的天昏地暗。我比较怕走下山路,个子高重心高,脚踩在石子上常常往前滑。在轻微的崴了两次脚之后,心里嘀咕着“事不过三,事不过三。第三次不会真的摔倒吧”果不其然,第三次崴脚时我摔倒了。好在背包垫在屁股下,哪里都没摔着。不过,那旺正好走在我身后,被人看到摔跤,有些囧。
摔就摔吧,摔过,我反倒乐了,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摔跤次数可以清零,重新计数。
走累了,停下来歇息的当口,见一女学生模样的白人和她的向导兼背夫也坐在路边休息。长啸热情的打了声招呼,随即问白妞:“you,one,one”长啸“one,one”重复了很多遍,一直没有表达清自己想问的意思。
我猜他想问的是“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白妞不懂他的意思,听到我们几人站在边上发出的笑声,说:“why are you guys laughing?”(为什么你们这么笑)
我很佩服长啸的勇气,英文就是多说多练出来的,多说便会进步。我一直羞于说英文,口语总不能进步。
长啸接着问白妞:“where are you from?”只是他说的from听起来怪怪的,很像在说flower.于是我们笑的更大声了。
白妞也乐了,故意问长啸:“you aks me whare i am flower?”她发音flower时,故意把尾音拖得高高的,语调带有几分戏谑。我们笑的更欢了。
白妞说她来自比利时,得知我们来自中国,她话题一转,马上提及西藏,问,西藏是不是中国的?!
刚刚走到歇息处的沙丁听到她的话,不乐意了。快言快语的她马的回说:“西藏当然是中国的。”
白妞说:“如果西藏是中国的,为什么我问到那些西藏人,他们都不说他们来自中国。”
沙丁立刻回应道:“就像从纽约来的美国人,他们可以说他们来自纽约,而不说来自美国啊。”
白妞一看,话题有些火药味,马上说:“好了,这个政治的话题打住,不讨论了。”
接着白妞说她要去爬难度最大的kongma la pass。因为这个垭口最美。Joyzhou说:“这个难度很大啊。你确定你要去?”白妞说:“我年轻,身体好,体力好,我不怕,我就是要去。”她边说边伸出两只胳膊握紧拳头比划出健美运动员显示肌肉的动作。
我们看着她,再看看她的背夫,背夫一脸无奈的表情,摇摇头,不置可否。看得出来,背着大背包,要翻越Kongma la pass,对于夏尔巴背夫来说,也不是一件易事。
和白妞告别后,我们继续上路。途中经过一个小村庄,见三个刚刚放学的孩子,约摸七八岁的模样,在路边捡牛粪玩。他们每人抓起牛粪,站在山崖边朝山下扔去,比赛看谁扔的远。有些牛粪看起来颇新鲜,稀稀的,弄得他们满手都是黄绿色。我和长啸边走边注意着他们,很怕他们一激动把牛粪扔在我们身上。
起雾了,山色迷迷蒙蒙。视线可及处,满眼的绿色松林。山涧有瀑布飞溅,跌落下的水流发出哗哗的声响,像在说,我来了,我来了。。。。。随即在山脚汇聚成河,流向未知的远方。
走过一个转弯口,期待看到的画面是山屋满坡的南池,但是,不是。再过一个转弯口,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下一个转弯口。不知走了多久,就这么在白雾中走着。无穷无尽的上坡下坡路,走过了一山又是一山,走的昏天地暗。渐渐的,有山屋出现。再向前走,有贩卖登山用品的商店出现。行至一排转经筒,看到了经幡。南池终于到了。
好大的雾啊。南池在大雾的笼罩下,远山消失了,只有近处的蓝绿屋顶在一片泛白的浓雾中冲出重围,点缀着一些鲜艳的色彩。我们随那旺到达民宿时,已是下午四点半。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10月5日 尼泊尔EBC第16天 Namche Bazar(3440米)-Phakding(2610米)-Lukla(2840米)
我在寺庙报时的钟声中醒来,窗外阳光已铺满一地。想到今天是EBC行程的最后一天,心中竟生出些许不舍来。
推开窗,大口呼吸着高原上冷冽清新的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阳光温柔如雨,洒在脸上,像母亲温暖的双手轻轻拂过。
14天前,刚到南池的时候,因路上走得太急,我已有了轻微高山症的症状。脸是浮肿的,心跳是急速的,身体是失温的,吃足了苦头。人一旦没了精神,就风采尽失,人将不人。那天,队友们兴高采烈的去市场逛街,采购,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便留在屋里睡觉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行走,面对高山症及各种困难的折磨,我越挫越勇。尽管人是消瘦了些,精神却焕然一新。
早餐后上路,陪joyou买袜子,看到店里陈列了不少色彩各异的毛线帽,一时兴起,询问了价格,便挑选了三顶买了下来。待结完账,发现队友们不见了。我询问路边的村民去卢卡拉的方向,一路走一路问,似乎与我进山时走的是完全不同的线路。不知觉中已走到了村外。
站在村外的坡上,我左顾右盼,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谭自由远远的走了过来,长啸走了过来。我问了长啸joyou在哪里,长啸说:“在村口等你呢。”于是,我加快步伐赶回村口,远远的看到joyou正站在路口的岩石边发呆。喊叫上他,一起继续往卢卡拉方向前行。
路上进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时至今日,喜马拉雅山脉地区已进入登山旺季。虽然地震的缘故,影响了不少人前来尼泊尔的意愿,仍然有不少爱山的人愿意在这个秋天一圆自己的登山梦。我们因提早来了半月有余,错过了人潮高峰,一路走来,不用担心食宿,心无旁骛的行走,轻松惬意。
行至双吊桥,我稍事歇息,喘了口气。吊桥上长长的经幡,随风飞舞,发出firiri的声响。两位穿制服的尼泊尔军人骑马而来,在桥前下马,见我望着他们,两人微笑的朝我说了声:“namaste”,待桥面的人净空后,牵着马飞速奔跑过桥,消失在前方的密林中了。
这个双吊桥所在的位置是好莱坞影片“绝命海拔”中一个场景的拍摄地。十月底回家后,这部电影在国内的影院刚刚上档,而台湾的影院已快下档,我特地去影院看了这部电影。算不上好片,人物太多,故事交代的不甚清楚。伴着电影音乐的渲染烘托,当电影中出现了我熟悉的雪山,吊桥,村庄,我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一种感动交织着思念的泪水。
西人的队伍总是谨守规矩的。即便只有五六人,他们也纵向排列,不紧不慢的在山路上走着。我们时而超过他们,匆匆的脚步引来他们的侧目。停驻拍照的当口,他们又超越我们。几次来回,我记住了这几人的面孔。待中午赶到那旺阿姨的餐厅吃午餐,我们的饭菜尚未上桌,见他们也行至院子里坐了下来。速度没比我们慢多少。或许,这样的行进方式在高海拔地区才是正确的。不像我们,静如脱兔,行如野马。停下来,到处转悠,奔起来,野马难及。忙的不亦乐乎。好在,随着行程的即将结束,海拔越走越低,氧气也越来越足,身体倒是不会有什么大反应。脱兔也好,野马也罢,随它去了。
“咯咯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里。我看见路边的山坡边,两小姐妹正在帮妈妈搬运柴禾。两人各拿一筐,往筐里放着干枯了的枯枝,待枯枝差不多放满,蹲下身子,把背带套住前额,筐靠在背上,然后小心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蹒跚的走回院里。
山里的孩子可爱,纯朴,阳光,懂事,家务事做的也多。生在这里,她们的命运打从一出生便与外面世界的孩子不同。她们熟悉山,熟悉水,熟悉土地与山林。她们每天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阳光的照耀,雨露的滋润。她们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更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与无奈。她们从未富裕过,也不知道贫穷为何物。她们贫穷且快乐的活着。
她们幸福吗?
“看,那是圣母峰!”那旺指着远方的雪山对我说。顺着那旺手指的方向,我从树丛中再一次望见了圣母峰。这么多天来,由于圣母峰所处的位置,我看到的圣母峰始终有山遮挡,每次仅能看到山顶的一小部分,无法看个真切。今天将要离开喜马拉雅山脉了,此时的相遇,是我与圣母峰作最后的告别吗。
格桑花在秋天的山坡上随风摇曳,经幡在秋天的玛尼堆边随风起舞。“resham(经幡) firiri(firiri的声响),resham(经幡)firiri(firiri的声响),花落似白鸟飞下,白色的鸟一直在飞。 你可能很累很累了,是否想停下來休息, 还是你喜欢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有高潮也有低潮,就像蝴蝶的飞扬也会忽高忽低。 无论生活中有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飞翔。。。。”我拿出手机播放着这首尼泊尔的民歌,我问我的小背夫和nuru,你们听过这歌吗?他们同声答道:“当然。”“那你们为我唱这首歌吧。”两人害羞的躲到一边去了。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再次相聚,酒酣耳热时,他们才会大胆的唱出这首歌吧。
下午四点半,卢卡拉到了,待所有队友到齐,随着那旺我们到达今晚落脚的香格里拉民宿。民宿正对着机场,只是此时的机场,不大的停机坪空空如也,寂静的了无声息。
小背夫把我的背包放进屋便走了。我把小费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红包袋,写上“thank you”,然后下楼找他。遍寻不着。问了同行的一位背夫,他大约懂了我的意思,憨憨的一句英文不会说,来回在院子里帮我找。那旺看到了,说小背夫一会就来。于是,我坐在餐厅里等。
我买了民宿的上网卡,正给家里用微信报平安之际,小背夫回来了。我把红包给了他,他双手慎重的接过便揣入怀里,腼腆的对我说了声谢谢。我问他刚刚去了哪。他说,姐姐家就在民宿的后面,刚刚回姐姐家放下行李,洗了个澡。
回加德满都时我听说,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姐姐也已出嫁,家里仅剩他这个16岁的壮劳力了。
吃晚餐时,几位背夫加了我和队友们的微信或脸书。我们几位请背夫们吃了晚餐作为答谢他们这么多天来的陪伴与照顾。明天就要飞加德满都了。心中有喜悦,也有离情。EBC不知今生是否还会再来,但梦里一定会重游的。
(第二天,我们如期于清晨七点搭上了飞回加德满都的飞机,圆满的结束了此次EBC及岛峰的行程。临别时,我叮嘱那旺,我的鞋放在了民宿的床下,帮我丢了吧。其实,自在山上用胶水粘合后,鞋子一直很争气,没有再为难我,让我顺利的完成了全程。我是舍不得自己扔掉的。但再带回去,接下来的印度行程一直背着,便有些累赘。毕竟,带回去应该也用不多时了,索性,决绝的告别。回到加德满都,我与joyou从原先的酒店换到了四季酒店(Hotel tayoma)。放下背包后就去了成都饭店吃了个饱。两人每人点了一碗牛肉面,外加京酱肉丝,蒸蛋,蒸青菜,和饮料。吃到撑的不行。中国胃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改变不了的。之后逛街。加都的天很热,走到一身臭汗,买了饮料,回饭店,我洗了16天来的第一个澡。真是爽快。)
回国后,开始日复一日的正常生活,而喜马拉雅群山的影像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连绵的雪山,神秘的冰川,坚硬的砾石,憨厚的牦牛不可思议的抚慰着我的心。当我闭上双眼,我仿佛闻到空气中传来松林青草的气息夹杂着泥土及柴烟的香味,看见自己正跋涉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风中传来牛铃与牧人吆喝的声响。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好,让我今生想念。
那旺,“two ten”,nuru及我的小背夫偶尔会通过脸书与我聊天,问我何时会再回去喜马拉雅山区。我回答他们,真的不知道。那旺发来了照片说,喜马拉雅山脉下雪了。照片中那种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让我的心无法平静。
我想念那个猪头一样在南池的民宿躲在羽绒被里瑟瑟发抖的我,想念那个在晚餐时因高山症食不下咽的我,想念那个头晕眼花“心未动,身已远”的我,想念那个在砾石堆里走掉鞋底装上冰爪继续前行的我,想念那个把小腿磕在岩石上皮开肉绽咬牙前行的我,想念那个岛峰雪坡上挂在山腰踩着芭蕾舞步雪鞋几乎走掉的我。。。。。。
感谢
(感谢发起人三宝,在得知我并无海拔5000米以上的经验时依然收留了我。途中常说正面的话,不时给我鼓励,在我鞋底开口后给了我一个冰爪使用。
感谢谭自由一直积极的与尼方联络,安排各项登山事宜,并为我带来了在淘宝上购买的帽子与相机电池。(因身在台湾,淘宝的货物不给寄过来)
感谢沙丁沿途一路上与背夫沟通,张罗各项住宿及琐碎的事宜。
感谢长啸在我高山症发作时送我抗疲劳耐缺氧的西洋参胶囊,让我安心。
感谢Joyou有心在村口等我,怕我一人找不到方向。并在回加都后陪我街拍。
感谢薇不厌其烦的为我们记录餐单价格,为全队服务。
感谢老杨陪我聊天,奉献零食,并一起步行去烧尸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