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武的遗憾 - 山伍成群 - 8264户外手机版

  山伍成群
萨武的遗憾(1)

越发没有想法写文章,这次间隔了二十多天,后面还不知要拖延几许。心中总有个想法在涌出,写了十五年,慢慢是搁笔的时候了。

去年一年的生病,虽是也有遥远的远行,却没了雪山,这是难得的。每年总想有个机会看到雪,苏州,江南氤氲之地,难有降雪,若是有了,总也能算见到,却总是不过瘾,因不及捧在手里端详,便已经化作春水融入春泥了。

素来喜欢雪山,在那里触碰到高海拔的雪,踩在上面深厚,捧在手中也不会转瞬便化,却是可以把双手冻得发红。

去年下半年开始恢复锻炼,便是想再积攒起力量,重新走上西极的高地,走在那朝霞暮雪的山峰,才是自己最为喜欢的。很多同事都知我每年总有出行远方,遇到了便有问及:“今年去了哪里?”

我如实回答,那出行却也不近,却不是大家预想的那般,因那并没有雪山。似乎每年我的雪山,也成了周遭人们习惯的看法。后来别人再问,我都不再多说,仅是回:“没怎么动。”如此,大家都满意了。

持续了几个月的锻炼,虽是身体仍带着不少问题,体重也涨了十多斤,且如何减食、长跑,却无论如何都下不来,曾经瘦削的脸也变得圆了,肌肉力量也在下降,每日的饮食后,肠道无力,总会腹胀很久。锻炼的量并没明显减少,体重的增加,原有的配速跟不上,便降了些,跑量却未曾减少多少。今年的一月,背着背包负重爬上单位17层的楼顶,也成为每天的必修,双下肢终于能感到积攒了些力量。

一年多的生病,锻炼不规则,时间和距离远离高原,我已不再确定能否如从前一样,可以从容在四五千米的高原上,每日十多公里的徒步,每天七百多米的爬升。最向往的是尼泊尔的EBC,心心念念了多年。俱乐部的客服说若是有十公里的跑步体能,便可以胜任这条线路。放到两年前,我并不担心,现在的我,仍是可以十公里跑,却并没有底气走那条道路。

须选择一条可行的线路,对自己做个评估,而那线路,并不能太长,也不能太难,仅是高原,看一下自己的身体可否挡得住迎面的高原。这条线路若是顺利,后续方可以其他的高原走行。

俱乐部的客服了解了一下我的过往和要求,给了条线路,川西“萨武神山”,一共只有两天行程,一天到,一天登,当天下撤回家。

“有腿就能登么?”我问,这座山海拔5160,非技术型雪山,也就是不需要双手,两条腿走上去即可。

“那不行,需要一定体能,不能有高反。”

“不过你没问题。”客服知道了我一些过往,又加了一句话。应该是怕我临阵逃了,不肯报名。经济的不景气也波及到户外的活动,户外俱乐部开展的项目与去年相比,大多没有涨价,有的还降了点。

两天的萨武神山价格只有一千出头,这在极限户外属于非常便宜的价格。春节刚过,机票的价格也跌了很多,往返成都票价也不过一千。

出发前两天,又一次跑了十二公里。每天穿着厚重专业登山鞋,背包装着笔记本等物件,将近二十斤的重量爬上七十米的工作大楼,似乎一切都是正常。让自己担心的仍是甲减所致的体重上升,多出的十多斤肉是需要扛上去的。多出的十多斤体重是否会出现高反,疾病所致的粘液水肿会不会让身子出现意外。

前年的珠峰下山的雪盲心头仍有余悸,本想二月初的出行拖到了二月底,便是等按照近视度数配的专业登山镜。

多年的户外装备整理起装备已是轻车熟路。为了以防万一,从来不用的肌肉贴也随身带上。

带上了糖尿病口服药,注射的胰岛素,带上了甲减的优甲乐,又带上了预防高反的多种药物。

周五的晚上,一人奔了硕放机场。
2025.2.27
该放弃就放弃

萨武的遗憾(3)


没有想到间隔了一天,就有朋友问及何时更新。本次中途下撤,也是包括一车远行自驾,我十五年来的户外中第一次未完成全程,原是不好意思记录这样失败的行程,落笔也是鼓起了勇气诉说结果或是生活,却未曾料到还有朋友催更,那就一定写完。总行程不过两天,应该能有个妥善的结尾。昨日做了个徒步的视频,我素来一天最多也就完成一样事情,有了那条徒步的视频,便觉得当日的事情结束,也就没有继续文章了。
继续

成都的如家是我多年入住的最不像宾馆的宾馆。很多年的自驾出行,把彼时国内的几家经济型宾馆逐渐睡到了金卡。2021年困在库尔勒三周,甚至把汉庭睡成了白金卡。后来自驾停下,逐渐也就停下了那些经济型宾馆的入住,至少不再频繁。这些宾馆大多需要每年一定量的入住方可保全级别,我的级别也就一再低落,汉庭甚至从白金卡跌落到了地板一级的数字卡。

级别跌了下来,我多也就不再从宾馆自己的手机APP上预定,多种旅行APP都可以预定,我便会筛选一下,选择一家便宜的下单。存在的风险是,偶然间非官方的APP并不能保证预定一定成功。倒是官方APP预定如若出了问题,是可以在前台跟他们理论的。

成都春熙路的如家是通过高德地图预定,那里有一个极其便宜的价格,120元一晚的单人间,只是没有窗户。这个房间在如家自己的APP显示已经售完,只有160以上的房间。我自然明白售完可能是真实的,却想赌上一把,毕竟本次行程省钱也是一个方面。

将近凌晨两点,淅沥的小雨,高德步行导航引导在湿麓的地面中走行。深夜的人行天桥扶梯已经关闭,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一处处寻那家宾馆。路口,一家只有半扇门面的旅店亮着并不明亮的灯,上面“如家”两字也同时亮着昏黄的光。除了那两个字,再没有其他的提示。门面的简陋,灯光的昏暗,让我并不能确定这是家正规如家连锁店。

在那家店门口附近又转了十分钟,再未寻找到我心目中的正规如家,周围倒是有不少其他更好的宾馆,亚朵等,不过那并不符合我省钱的标准。且我已付过钱,这个时间不再退款,十分钟后,我还是决定进那家不太像如家的如家碰碰运气。

店内的前台只有一张简单的桌子,前面一条窄窄的过道。深夜里,一个长发女店员站在里面,看着我从外面进来。两个刚办完入住的情侣从我面前走过,那男孩与女孩说:“出去找吃的。”

“如家春熙路店?”我犹豫着问那位店员。

“春熙路地铁站店。”她纠正我。

我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有预定。”

她拿着身份证,又敲击了一通电脑,然后皱起了眉头。看着她皱起的眉头,直觉中预定可能出了问题。第三方软件的预定,且价格明显低于官方APP,信息出错或是他们没收到信息都存在概率,或是没房都有可能。半夜时分,我已经困到极点,且这日中午全队就要集合赶赴三百多公里外大山中的小金县。若是真的错了,也没精力跟前台或是高德纠缠,我已做好了再次交钱现场订房的准备。

“你哪里订的?”预期的事情似乎即将出现,那长发姑娘握着我的身份证,对着面前的屏幕,疑惑问我。

手机上调出了预定界面,递了过去:“高德预定。”深夜的困顿,我已经放弃抵抗,只等她否定的回答。

“你订了个大床房,还是没有窗户的。”她又敲击了一下电脑说。

这个结果比我预想的好很多,说明电脑上有我的信息,只是这样的话语让我加钱升房的可能性较大。如此情况在十多年的出行中,我已见怪不怪。

“我睡一觉就走,有没窗户都无所谓。”120一晚的房费,我还想争取一下,能不加钱最好。

姑娘看了我一眼,低头又敲击起键盘,然后递出了房卡:“给你免费升级了一间有窗户的。”

将近凌晨三点,我还没吃昨日的晚饭。本想熬过这夜,早饭并着晚饭一同吃,糖尿病或是本能的饥饿诱发的低血糖却让我无法熬过。美食天府的成都,便是这个时间,美团APP仍有无数的商家在等待客人,手机屏幕上涌满了苏州没有,却是我极其喜欢的当地小吃。

一刻钟后,美团小哥便把夜宵送到门口。

一边吃着晚饭夜宵,一边与时差十三小时的孩子聊着天。他也是这个时候,唯一我可以聊天还醒着的人。

2025.3.3

萨武的遗憾(4)


每天的工作总是耗费了尽了心神,每晚饭后便是倒头就睡,实在没有精力,今日抽个空赶紧更新。
闹钟定在了早晨八点半。

户外活动的出行多会在最后几天做个微信小群,里面发出一些具体相关信息。接到的集合时间是周六,也就是这天的中午十一点半。从如家春熙路店赶过去仍有十六公里的距离,最方便直达的地铁二号线也需要四十分钟,且那地铁是成都出了名的拥挤,小红书上常有说便是进了站,也不知能否挤上去,我也需把挤车的时间一并算进去。

三点入睡,到八点半,还有五个半小时。整晚的赶路,我已累的没有精力洗澡,仅是简单洗漱后便赶紧钻了被窝。

多年的出行,早已没了曾经的激动和兴奋,入睡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倒是平日,若是安稳一段睡眠后,会有个失眠的周期。

醒来的时间八点,还未到闹钟的时间。

今日的晚上会进入小金县藏民的房子,明天两点就须起床准备登山,那里自然不会有洗澡的地方。周日晚上再赶回天府机场准备后天一清早的飞机,又是熬夜的一晚,能够洗澡的时间只有今天醒来后不多的时间,且我入住宾馆,是必须要洗澡的,也只有洗澡,方能赚回些房费的成本。

随身带了肌肉贴。出行前连续的锻炼,左腿的髂胫束疼痛,髂胫束胫骨端附着点明显压痛,应是髂胫束综合征犯了。职业的惯性,总能给自己断些并不复杂的病。以前的户外多是带个弹力绷带,以防万一的扭伤。这次既然已知了受伤,尚不至于上绷带应急,便用肌肉贴把两条腿的膝盖和踝关节都绑了起来。只是不知连续两晚的不能洗澡,仅是这两个晚上的时间,肌肉贴把两条大腿都拉出了伤痕和水泡。

队伍通知须携带两份路粮,想着改善些伙食,从家出门时带上了三包自热米饭。无锡硕放机场的安检,严禁携带,扔了又可惜,只好在安检处,把这三份自热米饭送给了当值的工作人员。

本想四处寻找些当地特色,却发现时间已不允许。如家边上恰有个罗森便利店,那里采购了面包,又顺便解决了早饭。算了下,后续的时间还是不够再回成都去吃那向往的各种小吃了。

此趟的成都又一如既往的来去匆忙。

罗森店中,问及店员2号线地铁是否是传说中那般拥挤。我随身一个背包和一个24寸行李箱,自己又是个小个,实在不知道能否挤得上去,而若是挤不上去,出租车不仅耗费多出了预算,地面行走,拥堵难料,到达时间还无法估算。

高德导航实况信息显示度拥挤。

一位女店员看了看我,笑着回答: “一趟上不去,一两分钟就来下一趟,能赶上的。”

成都平原的湿润,可能因为那雨水的多。一夜未停的氤氲细雨仍在下着,被打湿的清晨的春熙路,并不是名字那般的雅致,周边丛聚的商楼却更是大都市般的氛围。这样的气场,便是经济国内数得上前面的苏州,也要让着几分。

我已数不清来了这座城多少次,却依旧对她极度的陌生。

集合地点是天河路地铁A口,也是2号线一个站点。周末的地铁并没有想象那般的拥挤,虽是没有坐的位置,上车和寻个站立之位并无困难。

地铁站口,一溜中巴大巴停在那里,接我们的车辆是个十二座的旅行车。周围所有的车辆边上,都是身户外着装的人们。

“他们都是去萨武?”

冬季并不是高原户外的窗口,绝大多数活动需要等到四五月份才会开放。高海拔地域此时多是大雪封山,能够开放的地方并不多。

“对,都是萨武。”司机师傅是位微胖的中年男人,语音温和,带着明显的川普音调。

十多辆车排在前后,很多都是几十个座位的大车,人们从地铁站出来,又各自奔向集中的车辆。从这阵仗,应是应对了报名时客服说的,萨武的山顶应该是排着队了。

2025.3.6

萨武的遗憾(5)


昨日的(4)后,几位朋友询问前面的几集。我的朋友圈很早前就限定三日可见,这些年,全部的文章都发在了公众号。朋友圈未发的接近一年中,那里大概又堆积了十万字的内容。也在那里,有近七年的所有文章。
萨武神山在川西阿坝藏族自治州,小金县抚边乡大坪村。当年的一车自驾,曾多次走过阿坝,五年前格聂的徒步,又一次进了这个地区。只是自治州之大,每次的途径都不完全相同。成都城中出来,仅是一个小时的高速后,进了山区的盘山公路。司机师傅每两个小时便放大家出来休息,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走了六个多小时。到达藏族村寨时,已是傍晚七点。

当晚入住的是家藏族大院,也就是户外俱乐部说的向导家。我们的向导将是当地藏民,他们自小便在山中放牧,高原的环境早已熟络了一切,萨武神山不过是他们家院的花园,他们带路应是闭着眼睛也能完成。曾经的格聂C+V徒步,队伍中也有一位当地年轻向导,长得极似后来成名的理塘青年丁真。每天的出行,那位藏族小伙用一棵捡到的粗大柏树枝挂起队旗,四五千米海拔,步伐如同驾云一般轻盈。

也就那个小伙,在我们出山的庆功宴上,原生的嗓子唱出了首海来阿木的“别知己”,那一刻,即将分离的队员都动了容。那以后,直到现在,我仍旧喜欢海来阿木。

虽然有信号,微信定位仍不能确定我们藏家大院的具体位置。深山的信号已然不好,接近无人区的地理更是难为了微信。我也只能确定那里在小金县,距离萨武神山入口十几公里的位置。萨武神山入口倒是在高德导航中可以寻到。

海拔已经上了三千六百米,去年一年的生病,甲减的代谢减低又让体重增加了十多斤,我最为担心的是高反是否发生。十多年高原行走,仅是2023登玉珠峰,全体队员都有不同程度高反,其他地方却是没有出现明显症状。

村寨道路狭窄,旅行车无法驶入大院院落。师傅把车子开到最窄的位置,那里再也无法上行,我们须取下行李,自己带到上方的院子中去。车门打开,几位藏族老乡已在车边守候。我是全队唯一一个携带24寸行李箱的人,一位老乡不由分说,把我的箱子拉起来就向上走,他的热情倒是让我在一边很不好意思。

车上的交流中,我的户外经历似乎最多,年份也是最长,行李却也是我最多,大多数人只有一个随身背包。与我当初户外开始不同的是,他们身上几乎都是当前户外最好的品牌,有的甚至我都不熟悉。

院子里是幢两层楼的藏式房屋,白墙平顶画橼。一位三十左右的身着汉装的精干藏家汉子用熟练的川普让大家把所有装备都放在一楼院子中的长沙发上。二楼分为很多房间,有大有小,每间房间分着不同数量的床铺。最大的一间里面环着四壁,头尾相连排着藏式床榻。这样的格局一如八年前冈仁波齐转山中几处休息大帐内的样子。

“等所有人都来了再分床铺。”那位汉子对我们说。

院落中只有我们十一位一车的队友,我们也就认为这里不过是我们这支队伍,现在才知还有其他人。

“今天这里住四十个人。”藏族汉子的这句话让我们着实一惊。那也就意味他家今天所有的床铺都要挤满人。想着地铁口那长长一流的客车和户外的人流,多也是村寨分摊了这些人,每家的人数应是按照床铺数量分配。

一个多小时后,所有人们都到齐,二楼最大的房间里,点燃了火炉,上面烧着热水,几张圆桌和数十张圆凳把房间占满。

三千六百的海拔,仍是冬日的季节,天上散着雪花,山头堆着白雪。房间内炉子的热火和人们户外燃放的激情,把整间房间烘的暖意融融。

2025.3.7

萨武的遗憾(6)


藏式大院二楼的大房间也是全部四十个人聚餐的地方。整个行程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如此之短,甚至都来不及把周遭所有的人都看上一遍。不过这不影响夜晚的氛围。
房间内,几张大桌周围坐满了人,每张桌子搬上了一个巨大的铜制火锅,与曾经老北京的涮羊肉锅几乎一样,只是要大上很多。火锅的一圈铺上了一层牛肉,牛肉下面垫着相佐的其他菜。端上来前,汤汁已经煮沸,几个火锅蒸腾的热气瞬间把房间内弥漫了薄薄的白色雾气,人与人之间也迷蒙了起来。每张桌子上还摆放了两大瓶可乐。可乐做酒,这是户外的仪式之一。一张桌子的人们在热腾的肉汤、迷蒙的蒸汽和伴着高原飘雪的清凉的可乐间逐渐熟络了起来。

我的严重糖尿病并不能饮用可乐,无数次进入高原,知道首日不可以吃的太饱,以防血液过多涌入消化道,而至高反。

曾经以往出行,我几乎不再用药物防止病情的发展。2011年第一次万里自驾进藏,全程都带着胰岛素,我却一针未打。即便是前年的玉珠峰,全程我也停下了用药,这也可能是后续诱发病情加重的原因。

去年的连绵不断地病,让我首次没敢在远行中断了应用药物。这天周六的凌晨三点,成都春熙路如家宾馆,点了外卖,仍旧没有忘了在吃饭之前注射胰岛素和清早起床服用优甲乐和糖尿病药物压制不同的病情。

同桌的人中,有四位和我一辆车过来。一路的六小时,虽未交流,相比于其他人却有了些亲近感。登雪山通常是1:2或是1:1的协作比,也就是一个向导带两人,或是一个向导带一个人,价格当然也是不同,1:2要便宜些。考虑到曾有过多次高原徒步经验,也曾登顶过玉珠峰,五千出头的萨武神山我只选择了1:2的协作,如此也能剩下些钱来。

四人中,一对成都的年轻夫妻自是一组,一位我记不清名字的姑娘请的1:1协作,剩下的只有我和一位杭州姑娘凑成了一组。了解下来,那位杭州姑娘是第一次高原户外,却参加过两次半马,且成绩都在两小时以内,如此的体能远在我之上。

“爬山时请多多关照,我可能走的慢。”我跟那位杭州姑娘打了招呼。我对此行并没有全然的把握,长出来的十多斤体重需要增加氧耗量还需用自己并未增加肌肉的双腿把这些分量扛上去。若是没有甲减的病情,单纯仅仅是糖尿病,对于如此的山高并不发怵,曾经的户外徒步,每日走过的垭口也在5000米左右,每日的爬升也常在七百甚至一千左右。

只是今年,我没了底气。

只有两天的行程,我并没往常一样携带指夹血氧仪,只是通过自己的体感和运动手表心率监测自己的状态。好在并无明显不适,心率虽是上升,仍在七八十之间。

首次上高原的杭州姑娘一如绝大多数第一次踏入高原的人们一样,对高反充满了警惕。她戴着一块苹果手表,手表血氧读数为92。
“这血氧怎么样?”她问。

“挺好。”高原血氧计算公式不同于平原,3600还要多的高原,如此血氧是个良好的读数。

行程表中,一共包含两顿饭,周六的晚餐和周日清晨冲顶前的一顿早饭。晚饭后,撤去圆桌,那位藏族中年汉子给每位队员一一敬上哈达,再一次把熙攘的房间内氛围拉向热烈。只是如此的仪式感我并不太适应,更喜欢的是安静中等待次日的凌晨。

2020的格聂,最喜欢的一天是在四千多海拔的冷嘎措湖边,湖水在天空放晴的一刻,本就明珠一般的清澈又倒入了天际的澄蓝。湖的对岸拔地而起直入天际的格聂雪山,把嶙峋的山脊和终年覆雪的峰峦影入深蓝的高原冰湖。我拉开帐帘,一杯热咖啡捧在手心,盘坐其中,对着亘古山峰,对着千年冰湖彻底放空。无人区中,手机没有信号,没有了世俗纷扰,只有无尽的安静。

当晚,我被分配在了那间聚餐的房间。周围的人都是00后的男孩,正在大学或是刚刚毕业,大多也是第一次参加高原户外。同龄的相聚,雪山的兴奋和喜悦把他们团聚一起,不停说着学业、工作等等。

我蜷在自己的床上,把被子裹紧,听着他们的话语,在等待着次日两点黎明的起床中渐渐入梦。

2025.3.10

萨武的遗憾(7)


我们一车十一人除了司机外并没有领队,藏家大院住了四十人,其他队伍中带了两位领队。一位网名背包客的领队发觉我们几人无人带领,便主动把我们纳入了麾下,并安慰我们不会落下一人。藏家汉子应是这家院子的男主人,整个四十人,都由那位藏家汉子统领。
通知是次日,也就是周日的清早两点起床,三点吃饭,四点出发。从院子到登山起点还有一个小时车程。那段路将由藏家汉子组织村子里的车辆把我们拉进去,这个流程我倒并不陌生。曾经的格聂、他念他翁徒步以及玉珠峰登山,最后的路段都换成了小车。因那最后的路段都无铺装,道路狭窄坑洼,极其难行。藏民多是开的国产后驱或是四驱小车,他们开车又是极有胆量,车技也真的不错,就是我这曾经全国走行,各种路段都有过经历的人,也着实佩服他们的技术。当然还有他们对车就如同对待自家牲畜,不过是承载工具,并不似城里人那般呵护有佳。

我的闹钟定在了次日两点,那并没起到作用。房间里的小伙子们大多一夜没睡,一点多就开始起床整装。说是整装,他们基本都是和衣而卧,且就随身小包。来的时候穿的什么,出发也就是这样的服装。十几个人的房间里,睡着的似乎只有四人,两个领队,我,还有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司机并不登山,他也应是熟悉了这个过程,房间再次的喧闹并没影响他,仍旧在梦中游历。

房间住宿虽是集中安排,倒也分出了男女。这个条件要比曾经的徒步和玉珠峰好上不少,无人区的徒步大多睡的是帐篷,偶然遇到牧民山间搭建的简易木房,也是男女同住。玉珠峰从大本营到C1营地,都是男女一同安排。就如火车混住,在那种环境里,我们并不以为意。现在的住宿条件比起曾经的徒步,真是好上了不少,给的又是厚实的棉被,恰是我喜欢的,我的睡眠自然不是问题。

睡觉前,我已把登顶用的高山羽绒服、羽绒裤和加厚手套都放在了床头。报名时客服说山顶温度约为零下15°,这样的温度若是加上横风,体感会达到零下20°左右。曾经的玉珠峰,我带的衣物被领队判定不合格,全队所有队员都租借了高山羽绒服,又买了简易羽绒裤,便是如此,山顶仍是冻的厉害,且那还是九月,而现在是二月。虽是萨武神山海拔比玉珠峰低了一千米,考虑到季节的因素,我估摸山顶应该差不多。

而这估算的错误,也应是我后续连续错误的起点。

那些00后的学生们,虽外衣是品牌冲锋衣,里衬却很多不合格。户外要求的内层速干,中间加绒,外层冲锋衣,他们似乎只有外层达到了条件。手套也是薄薄一层,看我背着冲顶包,有人好奇问:“为啥带个包?”

最后冲顶成功的几乎都是他们。

他们的起床动作,也把我惊醒,随手掐掉了两点的闹钟,赶紧把这天早晨的糖尿病药物和甲减药物服下。现在的身体,着实不敢停掉任何一次药物。羽绒裤和羽绒服套上,硬壳冲锋裤穿上。能量胶放在羽绒服内衬口袋,防止山上低温冻结。背包里放上了昨晚便灌满水的保温瓶,两根能量棒,急救保温毯,一张暖宝宝,一块充电宝,防止高反的医用注射50葡萄糖,防止头疼的布洛芬。登山包边上放了两根登山杖。

充绒292克的户外高山羽绒服不多时就让我热的开始全身冒汗,只好先脱了仍在床上。

早餐依旧是在这间大房间。三点,房间里又支起了圆桌,女主人把煮好的一大桶稀饭搬了进来,另外还有一盆鸡蛋和咸菜,却没看到干粮。

“有馒头么?”登山极耗体力,便是江浙的小山,也需要有主食打底,既往我的高原户外,早晨虽是简单,馒头或是面饼都是不限量供应。藏族早晨主食常有面饼,且那成本并不高,却不知这里为何没有。

“没有。”女主人回我,然后继续她的事情。

盛了两碗稀饭,吃了一个鸡蛋。按照惯例,鸡蛋都是一人一个,我也不好意思多拿。这样的饮食我实在不敢保证登山过程中的能量,估摸后面需要动用背包中的能量棒和羽绒服里的能量胶了。

搭档同行的杭州女孩与我坐在同一张圆桌,伸手过来,手中是一个鸡蛋。

“给你。”

2025.3.11

萨武的遗憾(8)

不知为何,我和杭州女孩乘的当地村民的车子最后一辆出发。驾车的师傅恰是昨日那位藏家大院的男主人。可能是他主事的缘故,车外一直在安排和沟通。不与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与村中的人用的都是藏语,这样便是一句话也听不懂了。若是不听他的藏语,单是长相和一口流利的川普,在大山之外,我是无论如何也识不得他是个藏民。
车子是一辆国产的SUV,SUV的最后一排座椅被立了起来,我被他们塞了进去。凌晨四点的川西,与江南有着一个小时多的时差,此时的外面一片漆黑,只看到前方无尽的车辆迂曲而行。外面下着簌簌细雪,雪花在大灯的光照下飞扬。出发到登山大本营的路极其难行,每一寸距离都在剧烈颠簸,我的头不停撞击在顶棚。杭州女孩坐在中排窗边,一路的颠簸中,她始终低着头靠在窗边,并无一句话。我始终在担心她是否有了高反。昨夜的晚间,我的心率静息状态保持在六七十,这样的心率让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担心的高反发生。

还没到大本营,已经可以看到蜿蜒无尽的头灯在前方黑暗的空中向上延伸。

停车时间已经快接近早晨五点,藏家汉子分配每人的领队。所有人都出发后,他指了指我俩:“你们俩跟我。”

我不清楚昨天杭州姑娘半马两小时内的成绩是否被他听到,也不清楚跟别人交谈中我过往的一些经历也入了他的耳。我一身的专业装备和看着挺拔健康的身子,第一眼应该能瞒住里面的病情。他那健硕的身材应是所有向导中最为有力的,且又是主事之人。能被他选中,多少应是存在被筛选过的可能。

起点处,前方迢迢的登山灯光逐渐延伸到了天际,看不到头。我指了指前面:“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最早的两点就上山了。”藏族汉子又切换成了地道的川普。已知的往返全程是十五公里,爬升1000米,关门时间是上午十点。如此,第一批速度快的人可能已经接近登顶了。我和杭州女孩的后面,再无一人。四百多人的登山阵仗,起步就落在了最后一个。大本营海拔4000出头,我们需要在这样的高度,五个小时完成七公里徒步,一千米爬升,这是我事先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戴着变色雪镜,扣着绒帽,高山羽绒服加身,下面套着羽绒裤,两只手戴着加厚手套,虽是外面飘着雪,虽是起步,我并无一丝寒冷,甚至还有些热。

起步几百米后,杭州姑娘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时不时需要杵着登山杖停顿一下。

“头疼,想吐。”她低着头说。

海拔比昨夜休息的地方又上升了四五百米,这次登山时间紧凑,并没给队员适应的时间,出现高反也是意料之中,且第一次进入高原的人没有心理建设,更容易产生高反。昨夜的晚餐中,还知道她除了跑步,平时还有无氧训练,这样的训练会需要更多的氧气支持肌肉的需要。

我背包里有三支50葡萄糖,每次出行高原我都会带一些,大多数情况,这葡萄糖都是给队友用的。

头灯照射下,我掰开一支递了过去。

“一口气喝掉。”50葡萄糖的高渗可以缓解高原缺氧所致的细胞水肿,大多情况下会起到一些作用。

向导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看了看后面。拿起步话机,对着已经看不见的前面的向导说:“我们是最后一个,后面没有灯光了。一个队员高反了。”

配比1:2,向导必须同时照应我们俩人,为了安全,不能抛下任何一人。户外的原则,我非常清楚。向导陪着杭州姑娘,不停鼓励她缓缓而行。我们与前面最后一盏灯距离越来越远。每几步就需要低头忍住头痛的队友,不停向我道歉。

“没事,你安全最重要,我登不登顶都不重要。”本次萨武登山,我本就是测试一年多没有雪山出行的一次拉练,如能登上最好,登不上有了曾经玉珠峰登顶证书,我也并不遗憾。只是如果没有登顶,我需要重新评估自己的身体,调整后续出行。

葡萄糖似乎没有起到作用,断续前行一百多米后,队友还是忍不住吐了,且吐了后所有症状都没有好转,这样的状况我也必须劝她下撤以保安全。

向导的对讲机传来声音,上面已经开始有下撤的队员,且人数还不少。我们在一处稍平整的地面停下,藏族汉子让我等待上面下撤队员到来,同时到来的还有陪同下来的其他向导,那位向导将会带着杭州姑娘一同下撤,然后他再陪我继续前行。

等待之中,我与前方最后一个前行的队员,距离已经很远很远,而我们仅仅刚刚离开起步之地没有多远,剩下关门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

2025.3.13

萨武的遗憾(9)


直到当天离开营地返回成都,我始终不知道藏族汉子名字,也几乎未能记下这次队伍人们的名字,回转后,也没有任何只字的联系。只有一天的相处,一切都是那么的短暂,短暂到若不是我今天的落笔,很快就会遗忘。而我也需要尽快完成此次的记录,五月,我可能又将在天山山麓,去看那起伏的草原和连绵的山花。大部分最终没有完成的文章,多是后续又已经开始,前期只好搁置。若是将来停下了脚步,可能的一天,会从未完结的很早以前的第一次进藏开始,一篇篇把那过往讲述下来。如若真有那一天,会在哪里?阿里的狮泉河,亦或是天山下的一座小城,选一处小屋,四五千的高原,守着阳光,看着雪山,捧着咖啡,一人,品味曾经的人生。
杭州姑娘被下山的向导带了回去,藏族汉子继续带着我开始爬升。佳明手表这一刻我方想起打开。

2017年初购买的佳明手表是为了当年长途自驾进藏进疆而买,那一年也是我最后一次从家中把车开了出去,行程数万里,走下了彼时所有自驾都渴望的219还有当时尚不知名的315全程。8年前的佳明手表,当时的设计在轨迹记录状态下持续不了太久。我大多会在出行起步一刻方才打开,当天停下则必须充电。对比过多次,这块手表的爬升数据准确度较手机两步路软件要准确不少。曾经玉珠峰最后一天的冲顶,我便是用这手表观察每一步上升的高度,估算剩余的爬升。这天早晨出发时的慌乱,我竟然忘了第一时刻打开手表,直到杭州姑娘下撤,方才想起。

向导这里的山区长大,此时的山便是他从小走的牧区,现在接了登山的生意,每天都需要陪着客人爬山登顶。

后来问他登顶需要多久。

“一个半小时。”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甚至都没看我。

多次跟马帮徒步,他念他翁,一段在户外爱好者中难度较大的无人区,我们用了一周走完了全程。出山的一刻,活着见到人间,满是欢喜兴奋。帮我们驮运物资的马帮这一天也要踏上返程的路。

“你们回去要走多久?”一路翻山越岭,乱石成堆,溪水湍急,峭壁悬崖,每日还要翻过堆雪的垭口。想那路又需要重走一遍该是多么的艰辛。

“一天。”老乡笼着缰绳,轻松回答。

萨武的向导应是考虑到了跟前面队伍的距离,也应是高估了我的能力,转身开始放飞了自己。见到他起,他就是一身汉装。现在藏民除了他们的节日,已经很少看到藏族服饰,多是与我们一般的装束。这日的身上,并没有我们穿的冲锋衣,普通的外衣、外裤,脚下也不过一双普通运动鞋。

大本营飘的小雪此时已经停了,清晨五六点的山中,是空气最为安静的时刻,风寂山静,能听到的只有他步话机传来的前方或后方的声音。

向导并没有戴头灯,每天的登山和从小的放牧,他应是对脚下每一步都极为熟悉。离家前,想到登山应是长长的队伍,互相之间可以照亮,循着前方脚步走便行,我并没有带上家中最亮的头灯。向导大步流星走着,转瞬便拉开和我的距离,山野之中,道路并不是我想的那么容易,树木杂草砾石,右手边便是直直下落的陡坡,一步踩错便可能落下。每日众多登山者已经把山路踩去了表层,路径表面布满碎沙,与苏州灵白线的野路相似。我必须借着昏暗的头灯照着道路,小心上爬。

静风的天气,上身厚重户外羽绒服,加绒衣,下身羽绒裤,外面还套着硬壳冲锋裤,里面贴着速干,手上是能扛住六千海拔低温的加厚手套。只是跟了一段路,爬升了一百多米,全身已经大汗,气喘的厉害。呼出空气遇到外面的冷,又变成了雾,贴在雪镜上,迷糊了视线。

向导再一次等到我跟上,看着我急促的喘息,嘀咕了声:“估计你今天危险。”

一如我平日的长跑锻炼,长跑中前三五公里会累的喘气,也是最艰难的路段,五公里后状态方能调整起来,后续便可以持续很长一段轻松状态。爬山拉练中也是如此,要过了一段艰难的起步后,呼吸方可以平顺。

“是嘛?”我回了一句,心中自然不服,却也有了一分不安。

又是一队人下撤,陪同有两名领队。我的领队跟其中一人用藏语商量了一下,转头跟我说:“你太慢,我冷得受不了,先上去了。他陪你。”他指了指跟他说话的中年汉子,这人倒是穿着藏袍,长得要文静很多,不似山野中暴晒的样子。

说罢,他便往前直上而去,仅是不到一分钟,身影已模糊在了夜色中。

2025.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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